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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到头来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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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坐在处,大多时候都不言语,所幸双方都不觉尴尬,相对着读书,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梁昙偶尔会问慕云焕一些战场上的事,慕云焕说得平淡枯燥,其实没什么意思,但梁昙却总是听得津津有味。好些日子下来,慕云焕对她,总算不如最初拘谨。

    秋风吹过帝都的时候,梁昙和慕云焕的关系已经颇为不错。这一日故事讲到一半,梁昙宫里的婢女匆匆跑来通报:“公主,晋王爷回来....”

    话音未落,小院外便响起了一个清亮的男声:“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昙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梁昙尚未应声,慕云焕便先开了口:“晋王爷,许久未见了。”

    两个人如同故交老友般聊了起来,梁昙倒好像成了多出来的那一个。她也没什么心思搭理,脑子里乱糟糟的。

    晋王楚晋,也是幼时待在宫里头的世家子之一,这人很会办事,向来很得景帝赏识。在她及等之后,景帝更是不只一次地提及她和楚晋的事情。梁县从没答应,但也从没拒绝。

    平心而论,楚晋也许会是个不错的丈夫,知情识趣儿,为人温和,甚至在政事上也很有作为。景帝百年之后,是个足可承袭大统的人。

    只是梁昙心里头一直不大愿意,即便知道她的婚事必然同整个大梁联系起来。她从前不晓得不愿意的源头,现在她却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她心里直有慕云焕的位置,从最初的愧疚到后来的牵挂再到而今的在意,一切事情发生得无声无息而又顺理成章。她猝不及防,却并不打算改变。

    手梁昙在秋末去见了景帝,请求他给慕云焕和自己赐婚。

    向来纵容溺爱她的景帝难得拒绝了她:“这话若是慕云焕自己来说,朕可以答应,但是昙儿,你说不行。”

    梁昙坚持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景帝气得浑身发抖,半晌也只是伸手环住了梁昙:“朕心里有大梁基业不错,可是朕也怕,你嫁了人会受委屈。昙儿,你是朕唯一-的亲人了。”

    梁昙趴在景帝肩头偷偷地哭,泪水濡湿了景帝的龙袍。景帝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可连梁昙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哭些什么。

    因为舅舅的话哭,抑或是,害怕等不到慕云焕主动请婚的那一天?

    楚晋对梁昙其实很好,最起码相对于慕云焕来说,要好上很多。他隔三差五便来给梁昙送些小玩意儿哄她开心,梁县面上波澜不惊,但到底是个姑娘家,怎么会不喜欢?

    慕云焕的伤在第一场落雪时终于痊愈。梁昙很开心,从景帝那里求来一块出宫的令牌,拖着慕云焕去宫外转转。

    两个人最终停在了护城河的河堤上,梁昙大咧咧地坐下,有细碎的雪花跌落在她的眉间发.上。她突然问慕云焕:“慕....慕公子,你觉得我....好吗?”

    这句话不陌生,方才他们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故事里,姑娘也问了心仪的公子这么句话。慕云焕一时愣住,半晌才愣愣地答了句:“好。”

    梁昙面色一红,却没敢再问,两个人十分默契地翻过了这件事。这一日的雪下得很大,慕云焕送着梁昙到了寝宫前,临走时突然抓住了梁昙的手腕:“在我眼里,公主是最好的。”

    梁昙和慕云焕的关系成了梁宫里人尽皆知的秘密,景帝那边也是默许的态度。慕云焕的伤势虽已痊愈,也仍旧住在皇宫里。

    慕云焕是个老实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梁昙也没意见,两个人闲暇时在一起谈天喝茶,梁昙也是极开心的。偶尔也会碰见楚晋,那人着官服恭恭谨谨地朝她行礼:“永宁公主。”

    梁昙欣赏这样的人,知情识趣儿,懂得分寸。故而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她同楚晋的关系反而意外地融洽起来。

    三月百花灼灼,北越来了求亲的使臣。

    大梁同北越征战数年,伤亡无数。

    虽说大梁如今暂居上风,可北越位于往西的要塞,大梁同西域的生意往来必经此处。

    若能同北越和平往来,实在百利而无一害。可谁都知道,景帝膝下无子,唯有一个永宁公主,是要决定大梁新君的,又怎么能嫁去和亲?

    两日后的宫宴上,北越的使臣坐在了梁县的对面。

    梁昙长居后宫,加之景帝刻意隐瞒,故而并不知晓北越使臣来求亲的消息。大梁宫宴的位置依官阶安排,慕云焕尚是世子,离梁昙的位置尚远,反而楚晋在梁昙身侧。

    梁昙问楚晋:“这位是个什么来头?”

    楚晋慢条斯理地饮了口酒:“北越的使臣,至于前来的缘由,公主便不要问我了。”

    梁昙一句话被他堵在了喉咙里,直到宫宴结束才抓住慕云焕询问。

    慕云焕的面庞隐在夜色里,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地看着梁县,半晌伸手抱住眼前的姑娘,哑着声道:“是来求亲的。”

    梁昙倏然瞪大了眼睛,半晌都没说话。

    梁昙再见那位北越使臣是在三日后......

    御花园里的西府海棠开得正好,梁县拖着慕云焕去赏花,同景帝一行人碰上。梁昙对着景帝行了礼,那位北越使臣笑着询问景帝:“这位便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永宁公主?”

    景帝点头,不动声色地添了句:“旁边那位是安国侯世子,想来使臣也不陌生。”景帝上前拉过梁昙,把她的手放在了慕云焕的手上。

    “现下,他也是我大梁的驸马。”梁昙整个人都愣住,旁边的慕云焕迅速拉着梁昙跪下:“谢皇上赐婚。”

    梁昙仰头看着景帝,他望着远处,眸子里有说不清的情绪,仿佛平静湖面之下的汹涌暗潮。

    慕云焕说,皇上那时的赐婚是不得已。那位北越使臣,其实是北越的二皇子萧珀,先前景帝以膝下并无待嫁的公主为由屡次回绝。可谁不晓得,大梁的公主只有未曾婚配的梁昙一一个,故而这一番碰面,景帝也是被逼到了极点。

    同北越的关系莽撞不得,唯一的梁昙,亦嫁不得。

    自那之后,慕云焕开始在景帝授意下接触政务,他虽在风月上愚笨,政事上却很有见解,景帝对他十分满意。

    梁昙后来无数次想,这是她人生里最为快乐的一段时间,舅舅身体康健,她成了心上人未婚的妻子。所有的一切都安稳妥帖,如美梦一般。

    这一场美梦持续到了六月,景帝突然病倒,留下一道册封慕云焕为储君的圣旨后便不省人事。梁昙日日守在景帝榻前,景帝很少醒来,偶尔睁了眼睛也是糊里糊涂的,总在念叨着一个名字。梁县听不清楚。管事的公公告诉她,那是景帝年轻时爱过的人。

    慕云焕每到夜里就会过来,看看她也看看景帝。梁昙总伏在他肩头絮絮叨叨地说些零碎的事情,大多关于景帝,慕云焕只是听。偶尔梁昙说着说着就会流泪,慕云焕晓得缘由。

    太医院的人说了,景帝这样子,朝不虑夕。

    梁昙在这段时间里迅速清瘦,慕云焕劝过她,她也听话,按时用膳,却照旧瘦下去。慕云焕无法,只得在一个夜里带她去了自个儿的小院里,地上摆了好几盆昙花,都正开着花,将小院里的空气都染上了馥郁馨香。梁昙勉强笑了笑,慕云焕过去,折了一朵昙花放在他的手心里。

    梁县脸色微变,微微抬了头,慕云焕的表情其实颇为温和,嘴角牵着浅浅的笑,眼光定在她身上。梁县却突然觉得遍体生寒。

    她抖着嘴唇缓缓开口,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北越二皇子,回去了吗?”

    慕云焕揉揉她的头发:“前些日子便走了,怎么突然问起来这个?”

    梁昙吸了口气:“无妨,他想娶我回北越,我不愿意,自然想他早些走。”

    夜深人寂,她状似无意地回了寝宫,关上房门的那一刹便突然跌坐在地上。偌大的公主殿里只有惨白的月光,梁昙对着内里的黑暗开了口:“你说得不错,慕云焕,他当真骗了我。”

    她伸开手,手心里的那朵昙花滑落到地上,冷寂无声。

    黑暗里走出一个落拓人影,月光打在他低下的头颅上:“微臣楚晋,愿为公主效力。”

    梁昙的病来得突然,第二日已经卧床不起。御医说,是心力交瘁,又吹了冷风。慕云焕忙得焦头烂额,匆匆来看了她一眼便又离开。梁昙在他离开后,起身到了书案前,桌上一叠薄纸,是楚晋所能找到的证据。

    慕云焕夺权的证据。

    梁昙忽然觉得疲惫。她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身为一国公主,却轻而易举地陷在儿女情长里。也怪她痴傻,她那样子对待慕云焕,又怎么可能是他心里最好的呢?慕云焕接近她,所求不过大梁国君的位子,哪里是她梁昙?自景帝病倒以来,她一心随侍病榻旁,却不晓得慕云焕在前朝有了动作。

    这些都是从楚晋那里听来的,可是这样的事情,她只需一句话的试探就能明白。楚晋说慕云焕同萧珀交往甚密,至今萧珀仍三天两头来寻慕云焕谈合作。

    梁昙只问了一句,便足以晓得楚晋的话是真是假。更何况,慕云焕还给了她一朵断掉的昙花。

    梁昙轻轻地靠在椅背上想,若是有机会时光回溯,她一定会在最初拒绝舅舅让宗室子弟入宫的提议,这样她和慕云焕便不必认识。

    诗文里不是也说了,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她伸手伏在几案侧边繁复的花纹上,脑子里糊里糊涂的,却突然听见外面一声高唤:“皇上薨了!”梁昙浑身一颤,手边的茶杯被打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那一晚,梁昙彻夜跪伏在景帝榻前,她没有哭,没有喊叫。表情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景帝。

    直到第二日清晨,慕云焕没办法,试图将她抱回寝宫。梁县如同受伤的幼兽,狠狠扇了慕云焕一耳光。慕云焕步履不停,梁县却仿佛突然间回过神来,搂住慕云焕的脖子哀凄道:“慕云焕,舅舅走了,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了。”

    她狼狈地哭出声来,慕云焕吻住她的额头,小心安抚:“还有我。”

    梁昙没有接话,她止不住眼泪,却也放下了搂着慕云焕脖子的手。

    景帝的后事很快安置妥当,而后宫里便忙起了慕云焕登基的事宜。梁昙大多时候都待在寝殿里,每天夜里慕云焕都会来

    看她,体贴细心如同一个完美的丈夫。梁县想,若非知道真相,她怕是早已经溺毙在慕云焕的温柔里。

    这世上有哪一个女子,不想被心爱的人温柔以待呢。

    八月初,慕云焕登基。

    登基之前朝政已经被慕云焕代劳,登基也不过走了个样子。慕云焕仍旧忙,朝臣也忙,忙得再没有人记起来她和慕云焕还有一桩婚事。

    不久后的中秋宴上,梁昙再次见到了北越二皇子萧珀。

    今非彼时,她早已不是大梁国君的掌上明珠永宁公主。她名义上是慕云焕未婚的妻子,可如今慕云焕才是帝王,他若说她梁昙不是,她梁昙就不能是。

    晚宴过半,萧珀起身上前,对着慕云焕行了礼:“北越与大梁征战百年,于两国都百害无一利。今我国君派使者前来,想同大梁和亲,还望皇上成全。”

    梁昙不受控制地抬高了头颅,呼吸都屏住了。她听到慕云焕的声音:“此事,朕需要问问永宁公主的意见。”

    梁昙怔了一下,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她这里。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慢吞吞地起身,然后离开,举止庄重,步履平缓。她从未这样感谢过深宫的礼仪,她从前厌弃的东西,如今却成了维护她自尊的最后-层外衣。

    梁昙流着泪想,他果然是不爱她的,他果然是不想要她的。

    她漫无目的地在深宫游荡,行至假山处突然被人拦住。楚晋将一个瓷瓶放在她

    袖子里,声音恳切焦急:“公主,这天下还是不是梁家的,全在你手里了。”

    梁昙蓦地瞪大眼睛,半晌才答了一句“好”。

    慕云焕过来时已是深夜,梁县却未歇息,慕云焕兀自倒了杯茶,眼皮也不抬:“你今日逾矩了。”

    梁昙并不接话,慕云焕接着道:“就那么不愿去北越吗?其实北越....”.

    他还未说完就被梁昙打断:“皇上,先皇给你我赐过婚。我若是嫁人,只能是这大梁的皇后。”

    慕云焕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梁昙:“大梁不需要皇后,如今的大梁,只需要一个和亲的公主。”

    他语气平静得让人心寒,梁昙怔怔看着她,安静地落了泪。她出身皇家,这一生却没做过什么不得已的事情,景帝宠她,事事都顺着她的心意。只是不承想过,头一回,竟是慕云焕予她的。

    梁昙劈手夺过慕云焕手里的瓷杯,连同桌上的整套茶具,悉数摔在了地上,指着大门对慕云焕大吼:“你滚!”

    她听到慕云焕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泣。楚晋给她的那瓶毒药,原来真正的名字叫做诛心。

    因为她对着慕云焕下不去手,只能任由这毒药淌在地上,一点一滴,诛尽她的心。

    半个月后,梁县跟着萧珀,坐上了前往北越的马车。

    临行前,慕云焕来送她,随行的小太监捧着一盆昙花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后。

    梁昙立在马车前,慕云焕在她对面,两个人相顾无言。眼瞅着时间临近,慕云焕才折了朵昙花,放在了梁昙手上。

    这画面同许久以前很是相似,梁昙句话未说,转身便上了马车。她想,她的这些年,都要过去了。

    永宁公主梁昙,死在二八年华偌大一场空梦里。梦境尽头,也只剩一朵残花,讽刺一般存在着。

    她犹豫良久,终于把那朵昙花放在随身带着的小匣子里。纵然慕云焕对她百般无情,他予她的一切东西,她也视若珍宝。从前她欺侮慕云焕,如今正好颠了个个儿,一报还了一报。

    梁昙最终嫁给了萧珀,成了北越的皇子妃。萧珀其实待她颇为不错,唯恐她初至异国不大习惯,得了空子便带她出去转转。教她骑马,甚至在知晓她喜欢昙花后,寻来了好些个花匠,给她种了一园的昙花。萧珀自己也种,总是一身狼狈地回来,缠着梁昙给她擦掉脸上的泥土。

    第二年县花开时,萧珀献宝一般带着梁昙去了种昙花的小院。昙花开放时间极短,萧珀便陪着梁昙等至深夜,在昙花开时凑在梁昙耳边:“你可喜欢?”

    梁昙轻轻摇头:“从前喜欢,后来长大了,就越发不喜欢了。”

    萧珀问及原因,梁昙靠在他怀里轻笑:“都说昙花一现,这样的花,虽然漂亮,却太伤神了。”

    她没再说下去,她只是又想起来了慕云焕。近一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原谅慕云焕、只是很多零碎的事情,想起,便会伤心。

    好在,那些都是往事了。如今萧珀待她好,她便好好做一个妻子,尽管不是她少时倾慕的那个人,也起码是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梁昙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再见慕云焕。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玄色铠甲闪着凌厉的光,长枪直指的,是她的丈夫萧珀。

    那是慕云焕登基后的第三年了,彼时萧珀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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