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没有什么补助。秦所长说,抚恤金一直发着呢,今年提高了,每人每月120。王梓明说观音台村有吗?秦所长说不是有个叫谢长志的老红军吗?这十来年了,没断过他的啊。不过都是雷村长替他签字领走的。王梓明心里说草泥马雷黑子啊,你家财万贯还要克扣一个伤残军人的抚恤金,你他妈不死谁死!
山里的天黑的早。从谢长志家出来,暮色像一只温柔的毯子,早已经悄悄盖下来了。王梓明和妇女主任刘英走在山道上,默默无言,心情都很沉重。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一个有着战功的伤残军人,竟然会过着如此凄惨的晚年生活?仔细想想,也不是国家把他们遗忘了,而是他们应该享受到待遇被人为地剥夺了。也许这就叫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吧。
王梓明想到这里,又想起了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雷黑子。有句话叫做“别拿村长不当干部”,村长虽然不在任何行政级别,却是直接面对老百姓,是许多政策执行的最末端。他们的素质,他们的良心,也直接决定着老百姓的命运。正所谓经是好经,被那些歪嘴和尚们念歪了。感慨之余,也暗暗庆幸。如果不是自己来到观音台,如果雷黑子继续做村长,观音台的百姓何时才能重见天日,何时才能享受到国家惠民政策的阳光雨露?刚才刘英说雷黑子是死有余辜,此话再贴切不过。
走到坡顶的时候,王梓明对刘英说老同学,谢老的生活起居你多操点心,咱们不是有一万元的救济金吗,你负责给他购置一套棉褥棉被,另外他穿的也太单薄,棉衣棉裤也是必须的。过罢年我联系下乡敬老院,看谢老愿不愿意去。
刘英说,我明天就去落实。说罢,又不好意思地说王书记,你别叫我老同学了,让别人听到,不小你身份吗?王梓明说看你说的什么话,我们确实是老同学呀。再说我也是槐河人,也是农民出身,咱们的身份是一样的。刘英说,可我还是觉得别扭。要不没有旁人的时候,你再这样叫我。王梓明哑然失笑,说,好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坡下走,王梓明问刘英说,你怎么不考大学呢?刘英叹了口气,说,我没参加高考。高考前,母亲忽然生病住院,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家里只有几分薄地,父母供我上学已经是捉襟见肘了,哪有钱做手术?我急的直哭。村上的金贵——我现在的丈夫把这笔钱拿出来了,前提是我答应做他老婆。唉,那时候是昏了脑袋了,就答应了他。可惜我的命运,也从那一刻发生了改变……刘英声音越来越小,说不下去了。
王梓明知道她现在过的不好,就说你有没有想过改变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刘英苦笑了一下,说想过,不止一次地想过。可我当初答应过他的,怎么能食言?
王梓明说,亏你还是高中生,竟然还有这样愚昧的想法。金贵本身就是趁火打劫得到了你,他并不是出于什么良心和道义,相反应该受到良心和道义的谴责。既然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多么高尚的事情,你又何必用自己的一生去守着这纸违心的诺言?
王梓明的这番话显然深深打动了刘英。她沉默了一阵,说,你说的有道理,我会再仔细考虑的。谢谢你老同学,从学校出来后,还从来没有人这么推心置腹地和我说过话。这些年,我以为自己的心早就死了,只剩下了一具躯体,没想到今晚听了你的话,我忽然有种重生的感觉。
这是路旁的山沟里呼啦一声响,王梓明条件反射地大叫:野猪!
观音台野猪多,多的成灾。由于猎枪被收缴,村民们只能采用驱赶的方法赶走它们,并不敢和这些畜生正面接触。野猪看上去笨头笨脑,但被激怒后凶猛异常,山里素有“一猪二熊三老虎”之说。
王梓明小时候就听爱打猎的四爷说起野猪的厉害,说有个猎人在山里打死了一头野猪崽,没想到遭到一头母野猪的疯狂报复。那母野猪身子大得像个汽油桶似的,两根獠牙像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猎人朝它身上连开两枪,但野猪毫发无损。原来这山里有一种漆树,野猪喜欢在上面蹭痒,沾了一身的漆后,去沙地上打滚,再沾上一层细沙,然后再去蹭痒再去打滚,日积月累,身上如披了一层厚厚的铠甲,猎枪的散弹干本伤不着它。猎人被野猪狂追,慌乱中爬到一棵高大的楝树上。野猪就用身子去撞树,撞的山响。又围着树转了两圈,张嘴就开始咬那树根,牙齿像钢锯似的,咬的木屑乱飞。猎人知道树被咬倒后自己难逃一死,在树上筛糠。楝树皮苦,野猪咬了一阵就跑到旁边的山溪里漱嘴,回来接着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