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笺上面写着: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终使吾身受桎梏,不得欢颜。」
「寄予此灯,望苍天垂怜,赐以良机,早得解脱。」
「——苏稚」
名字扎眼地摆在那,幽梦执花笺的手轻轻发抖:“这是禾雀写的……”
离忧心慌意乱想要辩解:“公主,或许阿稚他……”
“他就这么不想待在这里么?”幽梦仿佛根本听不进他的话,目光落在那几行小字上,化作空洞的痴状。
离忧半哄半劝道:“公主您别生气,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阿稚心里应该不是这么想的……”
“他心里怎么想,难道在这张纸上写得还不够明白么?”幽梦抬起那双冷透的眸子,看着他,让他知道他一切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他在我的公主府里住着,犹如被关在囚笼里一般煎熬,他多么渴望自由?想从我这座监牢里走出去!”
离忧便在这一瞬妥协,垂眸叹了口气:“虽然我无法摸透阿稚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想到我们曾在檀奴苑里同住一间屋子,那时我曾与他推心置腹,他用纸笔与我交谈,其间有聊起过他的身世。”
幽梦双目睁了一睁,更加全神贯注地听他说下去。
“他说自己因为天灾人祸而背井离乡,曾于江南之地四处流浪,是城里那家「空灵乐坊」的主人收留了他,让他在乐坊弹琵琶,把他捧成了坊里的台柱。”离忧顺着思绪娓娓道来,“他在那里过了几年安逸的日子,但自从定居在了洛阳,乐坊主的儿子嗜赌成性,败光了家里的钱财,还欠下一地巨债,坊主无力偿还……阿稚才貌双绝,适逢公主您招纳面首,坊主不得已,才在无奈之下献出阿稚,以换取您这里丰厚的佣金,勉强维持住乐坊的生计,用他一人自由之身,保住了乐坊的招牌。”
听说了这些,幽梦不期然地怔住了。
“阿稚他无心求宠,所以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在府中一直处事低调,从不主动与公主亲近、讨好公主的缘由?”离忧举目望她,眸色凄凉,“因为他来公主府,只是为了报恩。”
“这些事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帮他一起瞒着我?”幽梦偏首,看他的眼神透出心寒,“你们对我还真是坦诚啊?”
离忧面露愧色:“阿稚是不愿被人知道这些的,我也不想您因此事对他心存芥蒂。”
幽梦冷漠转回头,深深长长地呼吸,话语不带半点温度:“你就当今日没捡过这只河灯,我们在这说的话你也别和他提起。”
离忧窥视着她如覆霜雪的侧颜,心头思虑万千:“是,离忧明白。”
幽梦用余光淡淡瞥他一眼,兴致全无:“早点回去歇着吧。”
离忧躬身送别,幽梦独自离去。苏稚写在河灯里的那张花笺被她攥在掌心,依稀随着她的心情在一点一点地变凉。
这一路她想了很多,关于苏稚给她的那些记忆——
他站在杏花微雨里失神,当时便让她觉得他身上有一丝淡淡的忧郁气息,递伞给他时,他握到她的手,既像有意,又像无意。
她在温泉猝然撞见一丝不挂的他,被他湿身相拥,还强行推她入水想吻她,混乱中她碰触到了……自皇兄侵犯以来就一直令她心生畏惧的——男人坚实而炙热的身体。那感觉真叫人羞耻……
她看不懂这位若即若离的苏乐师,时而清冷如雪,时而又叫人心乱意迷。
他在背后趁她不备,偷偷抱起她去摘树上的禾雀花,她拆了她的名字改叫他禾雀,想不到这昵称真是一语成谶,他的确就像她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美丽却不会歌唱。原来在他心里,渴望的依旧是那方辽阔的,能让他自由高飞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