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的死状很绚烂,如绽放的烟花,亦如夜空的流星。短暂,而得到了永恒。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苏轼的这句词中所透露的豁达与伤感非大阅历者不能体会。
何谓逆旅?艰难困苦。
何谓行人?知难而上。
哪怕明知不可为,亦要为之。
百多年后,面对残暴君王的一意孤行,在左顺门外撞门而哭的杨慎该是做何想?当他喊出那句“国安家养士百二十年,仗节死义,只在今日”时,他又是否明白,违逆君王的意志只有九死一生。
除了当事人,没有人能够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哪怕面对相近的境遇,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感想,引着人潮拥挤前行的周观正也不能说的明白。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承天门外,蓝袍素布的太监捧着圣旨,伴随着风雨声抑扬顿挫的念了好半天,才开始切入正题:“查,兵部左侍郎齐泰欺上瞒下,诽谤君上,目无王法,结党营私。更有甚者,勾结文渊阁大学士黄观者,私相授受,矫诏用印,调动地方兵马,行忤逆不道之事。其行者天人公愤,罪在不赦,现拿入东厂诏狱,严加审讯。凡有同党者,一经核实,从重处之,钦此。”
随着圣旨的宣读完毕,这漫天的风雨声似乎都开始寂静了下来。
没有人山呼万岁,更不要说什么领旨谢恩。
阉党中人该喜,可更有惊惧。
不错,他们确实是与清流为敌,背地里恨不得将这帮不识时务的赶紧赶尽杀绝。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按规矩。
如今皇上直接了当的下旨要杀人,更在旨意的结尾处提到凡有同党者,从重处之。这其中的意味,每一个从洪武朝朱元璋手下熬过来的人都明白——大狱!
大狱一起,人头滚滚。
何谓查实?三木之下岂有不招?
皇帝今日能够以一道空言查实的旨意便将朝中一党拿下,那来日会不会用另一道旨意将他们的人头也摘下来?
所谓兔死狐悲,便是如此。
此例断不可开!
这是承天门前每一个文臣心中一致的想法。所欠缺的,只是一个领头的人,或者一个抗争的借口,名义。
周观正,六科言官之首,左都御史周观正,天下闻名的强项令,顶着头上天雷滚滚,从地上站了起来。
“周大人,未曾领旨谢恩便起身,你可是要抗旨不尊吗?”宣旨太监看着周观正,声音空洞死寂。
“太祖立大明律有记。”周观正随手脱下身上的蓑笠,向着明孝陵(朱元璋埋骨之所)方向拱了拱手,朗声回道:“诏旨必由六科,诸司始得奉行,若有未当,许封还执奏。”
转过身看向仍未起身的一众同僚,周观正一身正气凛然:“诸位,皇上此旨,有违朝廷法度,且未经六科之手,乃伪诏也。是以,本官意施行先帝所赋之权,封驳此诏,众位意下如何?”
“吏部给事中胡场附议,此旨不合法度,需当封驳,请陛下三思再议。”
“户部给事中李旭附议,此旨该当封驳。”
“兵部给事中王儒是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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