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乐这会才是个女娃娃,自然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之说,只是顺姑姑重礼数,知道她们是后来的,怕打扰了人家的雅兴。而此时凉亭中的男人,才缓缓转过头,只见他白皙的面孔在阳光之下,如同上了釉的白瓷,散发着雍容典雅的光泽,明亮的眸子平和淡然,嘴角微微上扬,含着一丝浅笑。
好一个雅致风流的人物,再加上他身着一件灰色僧袍,周身不见一件饰物,当真是古朴雅致到极点。
沈长乐抬头看着他,在看见他脸庞的一瞬间,她便猜到他是谁。
镇南王纪恒,本朝以来,第一位出家的王爷。
“这凉亭本就供人休息,诸位请便,”他微微颔首,便又转过头,继续作画。
顺姑姑不敢打扰,只招手示意丫鬟在石凳上铺上竹席,又将带来的东西放在石桌之上。沈家丫鬟轻手轻脚的做好这一切,便退到凉亭外面。沈长乐小心地打量着纪恒,也不由地敛气屏息,生怕打扰了他的雅致。
谁知渐渐的,她就觉得上下眼皮重的厉害,最后竟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就在她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凉亭有个声音响起,她被这吵嚷的声音惊得不由皱着眉头,哼了两声。
而此时纪恒也回头,冲着纪钰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纪钰看着凉亭之中,躺在中年妇人怀中的小姑娘,水蓝色襦裙,虽脸遮住了半边,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是今日佛殿之中的小丫头。
这个胖丫头倒是会找地方睡觉,居然会在皇叔作画的地方。
“慧明大师还在寺中,叔父不准备见他吗?”纪钰走到纪恒身边,轻声问道。
纪恒手上的动作未停下,纪钰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纪恒寥寥数笔,便勾勒出山峰的轮廓。父皇曾夸赞过皇叔的画艺了得,如今看来,大抵也是因为皇叔能静得下心来。
没一会就见亭子里响起嘤咛一声,纪钰回头看过去,就见小丫头用肥嘟嘟的小手揉了揉眼睛,脸转过了过来,而嘴角亮晶晶的,他瞧了半晌,最后低声一笑。
而沈长乐睡了一觉醒来,当真是甜美至极,她先是伸手揉了揉眼睛,接着又摸了一下嘴角。结果就听到耳边有人在笑,她睁开眼睛,看过去,就见纪钰正看着她。
沈长乐几乎是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只是她还在顺姑姑的怀里,所以被顺姑姑一把抱住,后怕道:“姑娘,可别把自己摔着了。”
哈哈哈,纪钰这一次再不忍住,笑了起来。而在作画的纪恒,也将画笔放下,后头瞧了一眼。
沈长乐眨了眨眼睛,憋了好久,才喊道:“你,你怎么在这?”
纪钰摇头,伸手在自己嘴角比划了下,沈长乐用手在嘴边擦了一下,是口水。
她居然在纪钰面前流口水,她居然在他面前流口水。沈长乐死死地抿着嘴巴,脸上的表情都要哭了,而旁边的顺姑姑偏偏还没发现,居然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还说道:“姑娘可不能用手摸,奴婢替姑娘用帕子擦一擦。”
顺姑姑,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够丢人的了。沈长乐咬着牙,在心里喊道。
“小丫头,”纪钰低头,嘴角微微上扬。
旁边的纪恒见小姑娘都快哭了,便喝止他道:“老七,不得无礼。”
“姑娘,要用些水果吗?”顺姑姑这会也瞧见自家姑娘的不高兴,便赶紧哄道。
“我不想吃,我想回去了,”沈长乐双手抱着胸前,将头撇向另一边,做出我不像同你一般见识的表情,可让纪钰瞧了却越发地想笑。
“好了,老七,你也同我下山吧,”纪恒亲自收了桌子上的画和笔墨纸砚。
沈长乐一听他们也要走,突然眼睛一转,笑嘻嘻地转头,冲着纪钰说:“小哥哥,那个山路好长哦,你能抱我下去吗?”
“姑娘,还是让奴婢来背吧,素昧平生,岂能麻烦这位公子,”顺姑姑见她这么说,立即大惊失色,连忙哄劝道。虽然这二人都是一身僧袍打扮,可又留着头发,再加上两人都是一身贵气,依着顺姑瞧来,只怕是哪家贵公子在这庙中暂时修行而已。
谁知沈长乐嘻嘻一笑,指着纪钰便说道:“我认识这位小哥哥的,还在佛殿里面拿了佛祖的……”
“好,我背你下山,”纪钰在她话没说完时,便打断道。
顺姑姑更加不好意思了,她知道自家姑娘娇气,可身边有丫鬟不背,反倒让别人背,实在是过意不去。
倒是纪钰此时笑了笑,轻声说道:“嬷嬷不必客气,我与这位小施主一见如故,也算是有缘。再说这山中路途确实是艰难,她尚年幼,若是让她自行下山,难免太为难了。”
于是,最后沈长乐舒服地靠在纪钰的怀中,下山咯。
但纪钰到底只是个才七岁的少年,刚开始抱着她,倒也步履沉稳。可这下山总比上山难,待走过大半之后,他便满头大汗,脸色涨得通红,哪还有之前的雍容贵气。
偏偏沈长乐还笑嘻嘻地对他竖起小手,喊道:“小哥哥,加油。”
“呵呵,”纪钰冷笑了两声,也不顾她,抱着就往山下冲。若不是他不想让皇叔知道,自己居然饿到偷吃佛殿的水果,他又岂会让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如愿。
等到了山下,纪钰将她放下后,便大口大口地喘气。而身后纪恒悠然地过来,瞧了侄子这幅狼狈的模样,又瞧了眼胖乎乎的小姑娘,轻声笑道:“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谢谢公子夸奖,”沈长乐大声地说道。
这次,连纪恒听罢,都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