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鄄城内外,便如同一座狂乱的屠场。迫于中原贼寇的威胁,原本由东海王幕府勉强维持着的统治和约束至此荡然无存;数以万计的残兵败将,反倒在彼此厮杀夺路时释放出了最大的能量。好在众人昔日在太行山中与朝廷官军周旋时,危机四伏的场景经历得不在少数。由此培养出的积年山贼自保本能,确非常人所能具备。众人一旦发觉形势不妙,立即谋求脱身,绝不稍作耽搁。
纵使如此,一行人仍然屡遭险殆。沿途数次陷入汹涌人潮之中,险被踩踏做肉泥;又数次卷入乱兵械斗的战场,几乎遭到万刃分身,种种危难简直难以用言语讲述。到得此时,众人竟然并无折损,实在是侥幸之极。
惊魂稍定之际,按照众人的想法,便莫要再留连险地。毕竟中原贼寇的大队铁骑距离不远,谁也没打算去螳臂当车。孰料张武不知为何,突然说要等待东海王出城……部属们心里难免有些疙瘩,一时间,谁也不愿出声响应。
伏牛寨上下一窝贼寇,原不似寻常军伍中那般阶级分明。张武虽是此行的负责人,日常行事也须得与众人商议。此刻出言未得回应,他愣了愣,也觉得自己的主意有些唐突。他反应也是极快,立即拨马回头,诚恳地道:“诸位,咱们数月来辛苦行事,好不容易才算在中原落下脚跟;最近又靠着诸位的同乡、亲属、故友等关系,逐渐结交种种人物,布设谍报来源。这其中,诸位有多么机敏果断、多么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原以为这些成果必将有益于军府,藉此也足以使各位日后获得高升厚赏,不枉这一场辛劳。谁料东海王幕府竟然无能到了这种地步……”
张武抬手一指众人身后喧腾如沸的鄄城,大声道:“今日,东海王幕府在中原最后的一个有力据点、最后的兵力也陷入到了彻底的崩溃。诸位可曾想过,那些被我们刻意结交而来的官吏、将佐,几乎都将在这场崩溃中丧命!那些或明或暗的情报来源,也都将彻底被摧毁!诸位可曾想过,平北将军郑重交付给我们的使命,毫无疑问地失败了!既受重托而来,却一无所成而去,诸位与那些人有什么不同?诸位又何以面对平北将军?何以面对大寨主?”
就在他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愈来愈多的军民从城门里拥挤出来了。中原战场的连番失败使得满城军民都积累了太多的压力,而贼寇们大举迫近的消息,就成了压垮他们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些陷入崩溃的人们毫无指挥、毫无秩序,犹如被捣碎老巢的蚁群那样,漫无目的地四处狂奔着,彼此冲突争斗,发出仿佛野兽濒死前的呼号。又不知是谁,竟然将官道北侧的一处草料堆场点燃了,熊熊烈焰轰然窜起,纵是白昼天光之时,红色的火光和浓黑的烟柱仍在张武的瞳孔中跃动不已。
众人一时沉默。有人格格地咬着牙,有人低声叹气。附近的散兵游勇看到一行人骑着骏马,便有人起了贪念,呼喝着过来抢夺。几名从骑冷着脸,提缰奔行出去,挥舞着刀剑将他们驱散,又拨马回转过来,依旧不言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沉声道:“到了眼前的局势,鄄城必不可守,东海王想必很快就会逃亡。可是,兵荒马乱之中,我们如何寻到东海王一行?就算找到了,以我们的微薄力量,又如何护得住他们?”
“这却容易!”张武哈哈大笑,抬手指向西面不远处,毗邻官道的一片林地:“此地乃是东海王逃亡的必经之路,而这片林地深处便是咱们饲养牛马的营地,现有幽蓟良马数十匹和健牛若干在此。我还曾以进献良马的名义,邀请东海王的多名得力近侍来此观看。诸位,中原驻军连番败绩之后,本就缺乏畜力,当此仓促起行之际,幕府上下也不可能准备充分……当他们狼狈逃亡到此,会不会想到探察一番,从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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