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皇宫,王氏就失去了世人眼中的靠山。你身为王皇后的养子,生母又是王氏的女儿,首先向王氏发难,引得那些含冤受屈,被抢夺家产的百姓跑到衙门告状。你又把我推出去,这就相当于在筑满耗子洞的大坝上掘开一个小口子。在大洪水面前,有缺口的堤坝根本不值一提。”
周茂显然从未这样想过。他思量一会儿问我:“林俏俏为什么这么做?拜月楼高一丈有余,如果不是祖宗显灵,她必死无疑。以命博一个王氏,并不划算。”
“她可能真的想死吧!”我说。“即使真逍遥自在的人也有烦恼。更何况清平县主这样背负满身仇恨,还要在仇人之中周旋。还有晋王!我想她是真心不想嫁给晋王。”
说完,我将目光落在周茂身上。
“也许她是爱而不得,所以才想杀你。”我说。
“想什么呢!”周茂气得掐我的脸。“从小我就怕她,她也十分讨厌我。到京城后她就和四哥订婚。为了避嫌,我们就不见面了。非说爱而不得,我倒是觉得她更喜欢四哥。他们两个从小就是欢喜冤家,每次见面必打架。”
“四皇子比你们大五六岁吧!”我算了算岁数。周茂二十三,清平县主与他同年。晋王比他们年长四五岁。“这么不稳重,跟小孩子打架?”
周茂说:“四哥随和,唯独跟林俏俏,两个人八字不合见面就掐。别看林俏俏现在一副柔弱娇蛮的模样。杀人的时候眼皮都不眨一下。好几次,她都差点用箭射死四哥。”
“她还真杀过人啊?”我咽了咽口水。又想起粉黛提到的“药钱”。
“她是杀过人,但也救过人。所以你不用那么怕她。”周茂说。
“可我吃了她十几颗回魂丹。听说那药一颗续命十年。”我说。
周茂笑着说:“你真傻,回魂丹这种奇药世间罕有,父皇重金求购她都不给,怎么舍得给你吃。”
我本来也抱着这个心思,可最近我一直在想哪里见过周茂。所以把之前的事儿全都翻出来。想起那年我命悬一线,清平县主说过:这药吃下去她还不能活,我就不强求了。
我看看周茂,他好像对清平县主威胁我的事儿毫不在意。我心里赌气又委屈,都是他害的我。
逃跑,还是得逃跑。我伸手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那里面装得满满的金瓜子。
马车在官道上走了半天,终于到了白马寺山门前的竹海。从这里拾阶而上,马车进不去。我们一行人下车步行。随从和婢女走在前面,赶去安排,收拾屋子。
才下过一场小雪,寺院里的僧人把台阶上的雪扫到两旁。一条青石板小路蜿蜒向上。
我的肚子没多大,行动也很自如。玉荷担心我滑到,和绿荷护在我的左右。周茂在我左侧,玉荷身旁。
跟在后面的谢良娣嫌我走得太快,一直叫我们慢点走。不言不语的金良娣走在最后面。
我不想在这片竹海停留,以免想起那个孩子。越走越快,以至于最后谢良娣生气不肯走了。
跟上来的金良娣说:“你急什么,又没叫你跟着。”说完,经过谢良娣继续往前走。
谢良娣生气,追上她说:“是我先要来拜佛,你们都是跟着凑热闹。”
金良娣不理她,一直往前走。但她走得不急也不徐,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想起周茂跟我说过:皇家没有温情脉脉。心里默默地想,如果我生下孩子再离开,她们两个会不会因为帮自己的儿子抢皇位,伤害我的孩子。
白马寺距离都城很远,香客几乎都要在这里小住几日。这里风景很好,冬日雪景也很美。进了山门,主持了让师傅已经等在门前。他和周茂是旧相识,互相寒暄后,我们被请去了后院一处幽静的院落。
佛曰众生平等,可寺院的住所却不平等。从前我替王皇后来做道场,也有自己一处小院落。可那房子夏天漏雨,冬天漏风。跟这小院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茂看我对此颇有微词。笑着对我说:“那几年跟你我可没少吃苦头。”
“你活该。”我心底里的怨恨翻涌起来。不过想起他半夜被漏雨浇醒的落魄样子又想笑。
谢良娣忙着去拜佛,略歇歇就出去了。金良娣不久也出门了。
我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玉荷问我不去拜一拜吗?
我苦笑,过去十来年,我每个月都来跪一天,寺里哪尊佛像上有裂纹。哪尊佛像该到日子重塑金身,我比寺院里老和尚都清楚。更别提哪个小和尚不老实,哪个老和尚爱偷香油钱了。
“明天再拜吧!”我懒懒地说。“你们想去,就去吧!我歇歇,这一路上来太累了。”
玉荷和绿荷商量了一下,两个人交替着去拜佛。
我躺在床上,心里想自己真是被养娇贵了,才这么点儿路就走累了。从前还要提着一个大匣子上来。
想着想着人就睡着了。
床温暖又柔软,当地烧着炭火,偶尔会有啪啪声音,是木炭炸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