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的后门是一条小路,人烟稀少,以往茂密的一排树丛,此刻唯剰枯枝,显得十分空旷。
灰蒙蒙的天盖下来,好像给周围铺上了一层雾气。
一行人就在这条小路上僵持着。
哪怕看不见,也能感觉到,明面上,暗地里两股势力僵持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但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赵昌陵眸子微红,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苏向晚毫不犹豫,乖巧顺从地走到赵容显身后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脸上被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太狼狈了。
这种狼狈的屈辱感淹没了他,赵昌陵连呼吸都深重几分,似乎要这样才能稍稍控制住自己,不要冲动地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决定来。
——
不能动手!
——
起码现在不能!
——
明面上的冲突,他未必能胜他一筹,两败俱伤太不理智……
“赵容显。”赵昌陵沉声开口,目光却落在苏向晚身上,“元思是你的人,你此下带回去,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她……”
“她也是我的人。”赵容显打断他的话,他面容冷清,只是这样看着赵昌陵,就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那语气里的坚定,昭示他的强势,足以见得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半分退让。
很多时候赵容显都不是计较的人,但他较真起来,赵昌陵是见识过的。
幼时他做了许多排挤赵容显,激怒赵容显的举动,他都不为所动,一直到他画了那副月季花,赵容显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客气地撕碎丢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见识过了。
“你的人?”赵昌陵出声,似乎觉得好笑,“赵容显,她姓苏!看见这个门了吗,除非她永远不再踏进去,否则她永远不会是你的人!”
他是欣赏苏向晚的。
那些在意和喜欢也是真实的。
但比起苏向晚跟赵容显带给他的难看和羞辱,那简直微不足道。
他甚至觉得自己之前表示过的善意和友好,此刻都变成了刺回自己的刀子,刺得他鲜血淋漓。
赵容显没有出声应他的话,只是看了看那道门,似乎是赞同了赵昌陵的话,也像是无从反驳的模样。
赵昌陵生平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
那是为难的,踌躇的,被什么事牵绊住的神情。
这不该是赵容显会有的情绪。
他反驳不出口,因为那是事实,赵昌陵在此事上压得他哑口无言,可并没有因此觉得高兴,反而更觉得屈辱。
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赵容显,费尽了心思都无法撼动分毫的人,现在居然会因为一个普通的商女,感到为难……
顷刻,赵容显才对苏向晚道:“你先回去吧。”
苏府是她的家,她还是苏府的人。
带走苏向晚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以后她要背上的罪名和骂名就多了。
悖逆家族,是大罪。
那些赵容显不必她来承受。
苏向晚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横竖这会赵容显来了,元思安全无虞,危机解除,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昌陵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有元思在,他不会如何为难她一个内宅女子。
“好。”苏向晚朝他点了点头,没有看赵昌陵,快步朝屋里走。
她干脆利落转身就走,丝毫不停留,也丝毫不回头。
这个残局留给赵容显,那是对他绝对的信任。
可是心里是汹涌翻滚着的,被一根一根细小的丝线牵扯着,悬在半空之中,摇摇晃晃地,什么都思考不了。
今日她还见过陆君庭,说了许多豪言壮志。
说她还要找第三条路。
但真切的对峙就在身后,赵昌陵眼里的憎恨,已是不死不罢休的地步。
她连自己家族的束缚暂且都摆脱不了,能从这条血路里,找出一条生的转机吗?
云层遮挡住了光亮,这一方天地昏暗得一切都看不真切。
她裹着长袍,提着裙摆进了门,身影在冰冷的迷雾里拉得很远。
远到所有人都抓不到的地方。
她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
赵容显看着,心中藏着从未有的安定。
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哪一件都是不能丢下来的包袱,她义无反顾地前行,在他的前面,只要这样就足矣。
前行的路上荆棘丛生,但道路的尽头有她,心中的记挂是软肋,但也会化身为铠甲,他提剑长行,第一次觉得甘之如饴。
朝生暮死的蜉蝣,也会向往灿烂的阳光。
赵容显没看多久,很快收回目光。
那点温情转瞬即逝,对着眼前的赵昌陵,他又变成了那个冷漠的不近人情,强势狂妄的赵容显。
“她现在是苏家的人,但很快不是了。”赵容显一字一句说着,像是警告,又像是挑衅,“赵昌陵,旁的事我都可让你三分,可你若踩了我的底线,我便连那三分都要收回来。”
赵昌陵笑了,不知道是气极了还是真觉得好笑:“很快不是?赵容显,你在说什么大话,难不成你还能纳她回去不成?你手底下那帮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会眼看着你色令智昏?他们能容得下你纳一个商女回府,还是苏府的商女?等你真的能做到,才来跟我说这句话。她不是你的人,至少——现在不是!”
赵容显眉头微挑:“不是纳她回府,是娶。”
娶。
光明正大。
三书五聘,八抬大轿。
娶回豫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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