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散步。
芙莱达用谈天的语气开始说话:“我一开始并不是什么大少爷。从记事起我和父母就住在森林里面,过的是乡下人的田园生活。我的父亲拉得一首好琴,是他教会了我优美的旋律。我的母亲温柔优雅,是含苞带露的粉蔷薇。”他的目光眺望着水天边际,流露着哀思。
洛娜猜到他的父母可能已经不在他身旁了,还是问他:“后来呢?”
“后来,无忧无虑的童年结束了……十岁的时候,斯旺家族的人带我们离开森林,我才知道,我的姨父是王储之一。姨父通过姨母的关系找到母亲,他需要我父亲的力量,就把我们一家带到城堡。然后就是父亲的战死,和姨父的身亡,母亲也跟着去了。”芙莱达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寻常的话本故事。洛娜悄悄牵着芙莱达的小拇指,而他没发觉,继续说:“没有父母,我在野外生活了一段日子,后来被斯旺家族收留,成了一个异姓少爷。”
这时候该说什么呢?节哀?还是假惺惺来一句“你还有我”?洛娜什么都没说,只抓紧了握着的小拇指。这个力量将芙莱达从回忆里脱离,他看到洛娜皱巴巴的小脸,反而笑了,晃了晃小拇指,说:“等下吃什么呢?我看我们是找不到那艘船了,不如随便逛逛?”
洛娜张着嘴准备答应,不过她一抬头,就看到远处的小码头停靠着的船,赫然是那晚的船上餐厅。她抬手指着,芙莱达看过去。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奔跑着过去了。
他们来得早,太阳还沉在河面上,餐厅的乐手们也才来,正在调弦试音。绑着双马尾的小女佣嘴里塞了一块火腿急匆匆地过来给两人引坐,询问他们吃什么。他们看着菜单,发现他们也只能吃得上两个三明治和一杯苏打水。不过两个人都不在意,芙莱达把赚来的钱都给了小女佣,多出来的就当是小费。小女佣高高兴兴地甩着辫子一蹦一跳地进了后厨。
两人共眺河川暮色,一时都不讲话。小提琴起调,琴声悠悠,涤荡了心灵的平静。可这份安谧很快就被闯入者打破。
两个黑帮马仔跳上船板,一个光头,一个龅牙,他们踹飞了当道的椅子,嚣张地嚷嚷:“老头!滚出来!”老板慌里慌张地从后厨出来,油腻腻的手在围裙上擦着。老板唯唯诺诺地说:“在,我在。有什么事吗……”
光头一身肌肉,气势汹汹地站着,龅牙流里流气地一步抖三抖地走近老板,说:“这个月的保护费,该交了。”
老板头都不敢抬,小声说:“可是上周吉米已经收过了。”
“你说什么?”龅牙做出凶恶的表情,拉过老板的领子。老板被吓到并屈服了,战战兢兢地问:“要、要多少?”
“你身上有多少?”龅牙放开老板,老板抖抖索索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币,被龅牙一把夺过。龅牙手指沾了口水数了数,嫌弃地说:“就这么点?”
老板说:“这是店里一周的收入,都在这了……”
“哼!”龅牙一转头,看到躲在门后面的小女佣,眼中浮出色欲。他对光头喊:“把那妞抓过来!”光头不说话,几步就把小女佣拖出来。
小女佣惊叫,哭喊着“爸爸”,老板叫着“放开我女儿”扑过去,被光头一脚踢开。
“放开那个女孩!”
芙莱达拍案而起,洛娜心道一声果然会这样。
早在两个马仔上船时芙莱达就紧盯着他们的言行,一直怒而不发,直到他们对小女佣动粗终于暴起。洛娜也默默地起来站到一起。
“小子,别多管闲事!”龅牙凶恶地瞪着芙莱达。
芙莱达抬手出掌,说:“放开她!”
龅牙骂了句脏话就挥拳冲向芙莱达。芙莱达射了一枚水弹在龅牙脚下,并在瞬间结成冰。龅牙摔了个狗啃泥。光头扔开小女佣,举起木椅砸过来。芙莱达毕竟是体弱的法师,勉强躲开,却被光头近身。光头直拳重击,居然打破了芙莱达匆匆设下的冰盾。芙莱达仓促后仰,闪过一拳却来不及对付下一拳。
洛娜小小身子闪过来,捏着光头的粗腕使了个巧劲,把勾拳方向改了。光头泄了力道,一个踉跄往前倒,又一踏步稳住了身形。他又搬起桌子砸过来,让芙莱达用冰矛击碎了。洛娜敏锐地捕捉到光头的动作,从碎木板中窜出,以小博大,直接踹了光头裤裆一脚,在光头夹腿扶蛋时候绕背,踢中光头的膝盖腿窝逼他跪下,反身一个百八十度后旋踢,直接命中光头的光头。
光头扑街。
几息之间,洛娜就把光头打趴下,芙莱达对洛娜的本事感到惊讶。
龅牙好不容易等脚上的冰化了,手忙脚乱地把光头抗在肩上,色厉内荏地叫着“要你们好看”,跌跌撞撞地走了。
船板上留下一片狼藉,躲在角落的乐手和老板父女这才出来。四个乐手赞扬洛娜两人的见义勇为,父女俩对他们感恩戴德。等一切又恢复如初,音乐声又响起,客人也来了几个,洛娜和芙莱达坐在甲板上等菜来。
“克里斯!没想到你的身手这么好!”芙莱达激动地说,他的脸上因为刚才的热闹而泛着红晕。洛娜谦虚道:“那是因为有你的掩护我才能大施拳脚。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打不过那个大块头的。”
“不不不,你真的很厉害!”芙莱达兴奋地说,“你比我见过的初级剑士还厉害!虽然你既没有魔力也没有力量,但你那几招,实在是太厉害了……”
“芙莱达!”洛娜打断了芙莱达的碎碎念,她发现了,芙莱达激动的时候真的有点儿唠叨。芙莱达愣了下,问:“什么?”
“唉。”洛娜叹气,然后说,“你有没有想过那两个人会回来报复这家店老板?”
一听,芙莱达变了脸,眉毛压低,说:“那我就把他们再打回去……”
“芙莱达,你不可能护他们一辈子。”洛娜说。看芙莱达一脸愁,她卖了个关子:“如果你想好人做到底,我这里有个主意。”
芙莱达忙问:“是什么?”
“先别急。”洛娜挑眉,看小女佣端着盘子过来上菜。一盘鱼一份炸薯条两杯酒,这可不是他们点的菜。
“这是我们的心意,谢谢你们救了我。”小女佣笑吟吟地说。
道完谢,洛娜跟她打听:“你们这里收保护费的是谁?”小女佣塌下脸,气鼓鼓地回:“平时都是吉米那几个马仔,一月一次,上个月龅牙杰克突然就过来也要收钱,还半个月来一次。气死了!”
洛娜又问:“那个龅牙和吉米是同一个头吗?”
小女佣想了想,说:“好像都是独眼龙底下的马仔。”
又安慰小女佣几句,小女佣就去干活了。洛娜托腮看着芙莱达,说:“应该知道怎么一回事吧?”
“是几个马仔抢地盘?”芙莱达猜着。
洛娜点点头,拿薯条蘸酱,说:“同在一个老大底下混,本来哪片区域谁来收钱是划分好了的。那个龅牙心野了,想多收钱,就把手伸到别人地盘。”
“那我……”芙莱达想了想,说,“我让人告诉吉米有人跟他抢地盘?”
“对,黑帮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洛娜肯定他的想法。
两人边吃边聊。
洛娜就刚才的事情问芙莱达:“你应该是很厉害的魔法师吧,为什么不一下击败那两个马仔呢?”
“因为他们只是普通人,我没法动真格。”芙莱达拦下洛娜要喝酒的动作,说,“你还小,不能喝酒。”
“这不是酒,小女佣端给我的是水。”洛娜指鹿为马,从液体颜色上看不出酒和水的差别。她趁芙莱达不注意,抿了一口,说:“看,我喝了没事,你喝你那杯试试看。”
芙莱达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唔,辣的。”才一口,红晕就染上他白皙的脸庞。洛娜得以偷得酒喝。
这酒后劲很足,才喝一般两人就上头了。
洛娜说:“芙莱达,你为什么总是挺身而出,去帮助那些你不认识的人?”
“没有原因,我的愿望就是匡扶正义,为了心中的信念,爱与和平。”芙莱达说完一句,喝酒,又接着道,“在立储仪式上,大主教问我为何要当国王,我就说了,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为了世间善恶有报。”
“好人啊!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绝世大好人!”洛娜喝着酒,飘飘忽忽地想起那个人。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身手这么好吗?因为我身边就有个傻瓜,从小就喜欢帮别人。明明不关他的事,却要上前去伸张正义。呵呵,容易被别人打。好呗,他保护弱小,那我保护他呗。于是我就去学散打,学太极,学擒拿,五花八门学了一堆。可是呢……”她倒空酒杯,酒一滴不剩了。带着醉意,她把心中的真实想法托盘而出:“可是好人是不长命的!”她嚷着,“没有维护正义的力量,好人只会把自己栽进泥潭里,反而不得善果!他和你一样!也是个大好人。天真地以为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结果嘞?死了!轻易地就被人弄死了!傻瓜!好人不长命!”
“不是这样的!克里斯!人在做天在看,神会惩罚作奸犯科之人!”芙莱达也醉了,高声反驳她。
“神?”洛娜嗤笑,“神在哪里?神在游戏人间啊。”
芙莱达握住洛娜的手,脸挨得很近,他说:“那我就替神,主持人间正义。”
洛娜被芙莱达认真的模样震到了。他们互相对视着,芙莱达坚定不移的心志触动了洛娜。她微笑,另一只手搭上他握住她的手,抓紧,说:“好,请你务必壮大自己。正义需要强大的力量来支持。”
回去的时候,醉意散的差不多了。洛娜望着天上的繁星,问芙莱达:“如果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难过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芙莱达迷糊了,他顺从本心地回答:“大概会的。但如果你愿意亲口向我解释,我想我会原谅你。”
洛娜回头冲芙莱达咧嘴一笑,然后大步往前跑。酒店门口,已经停着一辆马车,保罗候在一边。车厢门打开,亚当端坐在里面。他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的洛娜,问:“好好地告别了吗?”
“嗯!”洛娜用力地嗯了一声。
芙莱达也来到马车边。亚当对他行了个抬帽礼,说:“那么,我把他带走了。”
“他是个好孩子,对他好一点。”芙莱达忍不住嘱托。
“我会的,只要他没说谎。”亚当微笑。
洛娜抱住芙莱达,临到分别,洛娜才发现她有多么喜欢这个大男孩,对他有多么的不舍。芙莱达回拥着洛娜,揉着她的头说:“想我的话给我写信好吗?我一定会给你回信。”
洛娜抬起头,芙莱达的白发垂在她的脸颊边,让她想起初见时的场景。她说:“再见,芙莱达。下一次见面,我恐怕会让你吓一跳。”说完,她离开芙莱达的怀抱,跳上了马车。
保罗关上车厢门,上到驾车的位置,一甩长绳,马车悠悠地前进。洛娜忍不住从窗户探出身,对原地眺望的芙莱达挥帽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