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平米的会客厅内,洛娜和亚当隔着茶几面对面坐着。洛娜的坐姿很拘谨,她感觉像是回到当初面试工作的时候,紧张着,不敢放松,并摆出自己最有底气的样子,可以装出一点气势。
相比较洛娜板直的坐姿,亚当的坐姿从容得多。他身子前倾双手交握抵着下巴,聚精会神地盯着洛娜,没有马上说话。保罗站在沙发后面,同样目光如炬地盯着洛娜。洛娜感到压力山大,但她不愿在气势上被比下去,于是她更加挺直着腰板,眼睛盯着墙上的装饰画,一刻不得松懈。
场面一时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半晌,亚当才开口说话:“你在看什么呢?”
洛娜继续盯着画,说:“一幅画,先生。”
“为什么不看我呢?”
“这不礼貌,先生。”
“现在,看着我。”
亚当温和地做出指令,洛娜的视线从墙上,变焦,聚集在年轻的绅士身上。
亚当的神态称得上和蔼,他和洛娜对视着,双手放下,还是交握着,自然地垂在腿间。他问洛娜:“你叫什么名字,男孩?”
洛娜说出了她告诉芙莱达的假名字:“克里斯,先生。”
“是个好名字,不是吗?克里斯,你的父母呢?”
“我的父母不在这个世上了,先生。”
“所以你是个孤儿,对吧?”
“是的,先生。”
“你的爷爷呢?芙莱达说你的爷爷曾经救过我。”
洛娜咽口水,说:“先生,这是个谎言,我欺骗了西弗瑞大人。”
亚当没有生气,反而夸了一句:“虽然你撒谎了,但你是个诚实的孩子。”
“因为这个谎言在您面前太过可笑,不如实话实说。”洛娜低下头,说。
“聪明人的想法。”
画着石中剑的纸被递到茶几上,她的眼前,那是洛娜给芙莱达的所谓凭证。亚当说:“告诉我,克里斯,你在这件事上有撒谎吗?”
洛娜抬头,双目炯炯地盯着亚当说,一字一句地说:“不,我没有撒谎,先生,以神的名义起誓。”
“你曾经拔出过石中剑吗?”亚当问。
“没有,先生。”
亚当对这个回答感到意外:“那你怎么就信誓旦旦自己能拔出石中剑?”
“我梦见神,神告诉我,我是神选之人。”洛娜注视亚当的眼睛回道。
亚当这回气笑了,讽刺地说:“哈!照你这么说,所有人都能跟我说他们能拔出石中剑,因为他们做梦了!”
洛娜知道亚只当她是在白日做梦,急忙说:“我知道这很可笑,可是你看,谁会把自己的白日梦当真呢?如果不是真的有把握,谁敢跑到您面前耍花招呢?这不是把自己的脖子放在断头台上吗?”
“小朋友,扮家家酒的游戏结束了。”亚当直接起身,准备结束谈话。
“先生!”洛娜大喊一声,拦在他面前,“我对至高神起誓!若我不能拔出石中剑,就叫我的灵魂无法安息!”
亚当盯着洛娜,从头看到尾,洛娜不敢动,保持着发誓的姿势。然后亚当说:“你要知道,神会听到你刚刚说的话。”在有神存在的世界,若违背誓言,是真的会有神罚。
“我知道!”眼看事有转机,洛娜的神情格外认真。
“那么今晚我会把你带走。如果你退缩了,就在我来之前走的远远的,我不会追究;如果让我发现你在撒谎,后果会很严重。”
“我不会跑!”洛娜双手握拳紧贴着大腿,她坚定地说,“我会一直等到您的到来,就像今天一样!”
“好孩子。”洛娜态度坚决的态度让亚当对她高看一眼。亚当站起来,说:“那么,晚上见,和芙莱达好好地道个别吧。保罗——”
保罗应声,把茶几上的屏蔽仪收起来,去敲主卧的房门,告知芙莱达谈话结束。
“亚当,你要带克里斯离开吗?”芙莱达的表情有点复杂,就像他的心情,他既高兴克里斯有好的归宿,又难过小朋友要离开,而他完全没想过这里存在谎言,亚当并不会带走洛娜。
“是的,芙莱达。”亚当看看芙莱达又看看洛娜,接着说,“不过这孩子很舍不得你,也许你们应该好好道个别,我晚上八点钟再来接走他。”
“真的吗?谢谢你,亚当,你真是我的好朋友!”芙莱达喜出望外,把亚当送走。临走前,亚当对着洛娜笑了笑。不知为何,洛娜直觉亚当能猜中她的心思。所谓的道别像是借口,但确实是她和芙莱达的真实期望。
离八点钟还有好几个小时,芙莱达兴奋地左右来回走动,一边说:“我要请你吃一顿大餐,不,不要在酒店里吃,酒店里吃的又贵又复杂,我们不要这个。前天我们在船上看到的食物怎么样?看起来很不错。嗯,就决定是它了!”没等洛娜回答,他就做好了决定,又继续碎碎念着,“然后呢?我们可以在船上跳舞,就像那天一样!但是去哪里找那艘船呢?我有点记不得它在哪儿……”
自言自语被冷酷地打断了:“西弗瑞少爷!注意您的身份!”是无情的管家。他直立在一旁,嘴角抿紧下垂,看起来忍了很久。管家说:“他是个平民,没资格……”
“他是我的朋友!”第一次,芙莱达打断管家的话。喊出一句话后,他认真严肃地对管家说:“克里斯是我的朋友,他有资格被我如此对待。”
管家被芙莱达不同寻常的态度怔住了,但他还是说:“可是,您是身份高贵的王储,而他,他只是,只是个……”
芙莱达拉起洛娜的手,看着管家说:“我再说一遍,克里斯,是,我的,朋友。”然后他丢下目瞪口呆的管家,拉着洛娜,推门出去了。
芙莱达大步向前,洛娜小胳膊短腿踉踉跄跄地被拉着跑,下旋转楼梯时简直像在飞。等出了酒店的门,芙莱达才慢下来,老好人属性发作,他又开始道歉:“我为汤姆的言行替他道歉,他不应该这么说你。”
“芙莱达,”洛娜叫他,“我们是朋友,对吧?”
“当然,我们是朋友。”芙莱达面朝洛娜半蹲下来,毫不犹豫地说。
洛娜的小手搭上芙莱达的肩膀,凝视着他的双眸,说:“那就不要老是对我道歉,朋友之间不需要‘对不起’这三个字。知道了吗?”
芙莱达眨了眨眼睛,白色的睫毛像对蝴蝶上下翻飞。反应过来后,他露出幼稚的笑容,用力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又在结伴瞎逛。
虽然计划在前晚跳舞的船上吃晚饭,但两个人都没想起来那位置在哪儿,于是他们就在闹市区瞎逛着。他们路过那家戏剧性的糖果店,芙莱达笑眯眯地问洛娜:“想吃糖吗?”
洛娜给面子地乖乖点头,说:“想。”
“这次不跑了吧?”
“不跑了。”洛娜尬笑着说。
芙莱达摸摸洛娜的头,进去买糖果。
这确实是个逃跑的时机。洛娜的脑海中响起亚当说的话:如果你退缩了,就在我来之前走的远远的……洛娜晃晃脑袋,把这个想法丢出去。她不需要跑走,她就是可以做到,因为她要……
她要干嘛呢?
记忆突然卡壳,洛娜抬头瞪着天。她怀疑自己丧失了一部分记忆,关于和空间秩序神的契约,关于某个人。
“嘿!”肩膀被人轻拍,洛娜回头一看,是芙莱达出来了,可是他却是两手空空。芙莱达食指挠着脸,不好意思地说:“付账的时候,发现出门太急,没带钱。”
“噗嗤~”洛娜忍不住偷笑,没忍住,打趣道,“哈哈哈,大少爷是打算请我吃西北风吗?”
芙莱达眼神乱飘,忽然他瞅到什么,打了个响指:“有了!”
洛娜忙问他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芙莱达故意卖关子,边走边说:“还记得这里是哪儿吗?”
“艺都呀。”洛娜跟上他,给面子地应到。
“对呀,这里是艺术之都!”芙莱达的声调上扬,得意洋洋地说,“只要有才艺,就能混上一口饭吃!”
芙莱达迈步走到街头卖艺的小孩儿那。十岁大的小孩拉着小提琴,脚尖前有个小罐子,但里面只有零星几枚硬币。不知道芙莱达和小孩儿说了什么,那孩子就点点头,把小提琴递给芙莱达。
“你该不是要……”洛娜对芙莱达的举动感到意外,话只问了一半。
芙莱达利落地调好弦,对洛娜眨眼睛,俏皮地说:“今晚的晚饭就看它了~”说完,他偏头架着小提琴,琴弓搭上琴弦,屏息静气,心中一定,悠扬的音乐在手臂挥动中流泻而出。
太阳还未下山,可鸟雀已经准备归巢,白鸽在晚霞中成群结队绕屋盘旋,在楼宇间投下阴影。对面公寓的玻璃反射余晖到芙莱达身后的墙上,给芙莱达披上一半光一半影:光的那面给他的银发烫金;影的那面勾勒出他的深邃容颜。这是一幅动态的美人图,由光明神亲自调色。
美景使人驻足,更别提音乐,使人流连忘返。
刚起调时,琴声低沉舒缓,像田园隔岸的老牛低声呼唤牛犊,时而清扬的几声高音像是牛犊在回应老牛,带来朝气。低音与高音交替,就像老牛带着牛犊在河畔饮水慢走,初生的小牛带着朝气在扑蝶自乐。节奏渐渐明快起来,鱼虾在金粼粼的河水中扑腾,野鸭几只,对岸的田野显露出来,金灿灿的麦子一望无际。蝴蝶落在稻草人的帽尖,清风拂来,稻草人前后摇摆,蝴蝶颤着翅膀翩翩远离。麻雀儿群起飞旋,落到栅栏上一个挨着一个,又被金毛犬一扑,惊走一片。孩童天真浪漫地在院子里玩耍,欢笑声和犬吠声交织。曲调慢慢地再次回归平缓,阳光打在藤椅上,老奶奶织着毛衣,在藤椅上慢慢摇,杂毛的猫儿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换个姿势继续睡着,谁也不知道猫儿的梦境香不香。
恍然回神时,周围已经都是人。再看芙莱达,琴弓刚刚离开弦。人们鼓掌,呼唤着再来一首,装钱的罐头里已经满是硬币纸币。芙莱达笑眯眯地背着手弯腰接受人们的赞美,然后把小提琴还给愣在一旁的小男孩,招呼上洛娜,从罐头里拿了一半的钱,就对着围观人群又点头又挥手,拉着洛娜小跑着离开了。
“哈!够请你吃一顿了!”又跑到拱桥上,芙莱达迫不及待地数起自己的劳动成果,这些零钱加起来居然真有一点分量能让两人好好吃上一顿。
“你的琴声很美。”洛娜夸道,“不愧是大少爷出身。”
听了后面一句,芙莱达脸上满足的笑容淡了几分,说:“这和我的出身无关。”他们下了桥,沿着河岸的人行道散步。...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