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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自己仓皇离宫之时,无数遍地回头想再看一看自己的儿女,却是连最后一面也未曾见着。
这些年来多少次睡梦中惊醒,泪湿枕边,此刻再次听到儿女们的消息,心中大恸,眼前似乎看到了倔强的长女、懵懂的幼子,只想将他们拥入怀中,好好地痛哭一场。
然而抬头时脸上却是充满了无奈和惊惧,道:“罢了,我如今这样,如何还能见他们?愿他们一切都安好,也就是了。”
偃婆见她已经是如同惊弓之鸟,便不敢再说下去,转头看到她怀中的幼儿,连忙伸手抚了一下那幼儿的额头,惊呼道:“这孺子怎么了?”
向氏垂泪道:“发烧好几天了,我好不容易借了些钱想给我儿请个医者,谁知道……”
向氏把孩子放回席上,盖好被子,低头拭泪。
向寿气愤地道:“阿姊,你如何会嫁这等人?又如何不来寻我们,让我们为你做主?”
向氏嘴边一丝苦笑,轻抚了抚向寿的头,却没有说什么。
偃婆却已经是猜到了,道:“媵人,可是有人故意安排将您嫁与此人……”
说到这里也不禁冷笑道,“是了,当日先王驾崩,宫中便说要将旧宫人配与无妻士卒,我们也说那一位何曾这般好心过,原来竟是冲着您来的……”
向氏掩面转头,陈年的隐痛又被勾起,她哽咽道:“你别说了,这总是我的命,总是我自己的命不好,才会招惹得……”
她想起那天崩地裂的一日,那无端飞来横祸的一日,她甚至连事情如何发生也不知道,便被拖出了宫闱,关在了一间囚室中,过了一天,便被押上牛车。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便被扔在这间简陋的棚屋之中,然后就是那个可怕的男人……
那一夜的惊恐和绝望,至今仍让她感觉到心胆俱裂的痛楚。
她虽然出身微末之族,自幼与莒姬为伴,事事恭谨退让,但毕竟莒姬为人强势,她也颇得照拂。
楚兵灭莒之前,莒国已知势不可敌,早早议好归降。
她一深宫之女,自莒宫到楚宫,也不曾真正直面过残忍血腥的东西。
可是那一夜,那个丑陋、可怕、浑身带着杀气的粗暴男人扑上来,不顾她的哭叫、哀求、抗拒,撕裂了她的衣服,也将她这个人,从过去的旧世界里完全撕裂。
自此,便是日复一日,地狱般可怕的日子。
那是一个在战场上杀过无数的人,也看着无数的人死去,甚至在战场上永远留下了伤残的男人,对于他来说,世界就是暴力和冷遇。
他每天要在她的身上蹂躏作践以感受自己还活着,又要在她身上发泄暴力以逃避他在这世间所遇到的轻贱和屈辱。
她几番想死,可是却又牵挂着宫中的儿女,她什么都不知道,便被带了出来,便受这样的绝望和痛苦。
那她的儿女,可还安全,可曾受到她这无用的母亲牵连?
在还不知道儿女消息的时候,她不敢死。
却没有想到,在她还没有打听到儿女下落的时候,她居然又怀孕了。
在知道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她觉得她的世界已经完全塌陷,她甚至想到了去死。
就算死了,也好过自己的存在,继续给儿女们带来屈辱吧。
他们是王的子嗣,却因为她这个母亲,在这世间无端多了一个贱卒所生的同胞弟妹,他们会因此受人嘲笑吗?会因此被人轻视吗?
那一日,她走到了汨罗江边,想要跳下去,一了百了。
可是汨罗江边,正值少司命之祭日,多少母亲带着小儿前去酬神相谢,看着言笑晏晏的无数对母子相携走过,她抚住腹部,那里面是不是也有一个小儿已经在了呢?妇人有嗣,是少司命的恩赐,她又如何敢违了神谕呢?
或者,这当真是少司命的安排吗?她恍恍惚惚,不知如何,又回到了草棚。
那个男人听说有了子嗣,忽然一夜之间似变了一个人,开始善待她,甚至殷勤呵护于她,也开始为这个小家添置物件,甚至瘸着脚爬上爬下,亲自动手修缮这间小小草棚。
她是个软弱之人,死的勇气曾经有过,然则这世间一点点小小温暖,便足以让她再获得活下去的勇气。
她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儿子,听到那个孩子入世破啼的第一声哭泣,她想到了深宫中的那两个孩子。
这时候,她终于已经打探到,那两个孩子随着莒姬在离宫守丧。
谢天谢地,这两个孩子总算没有受她的连累,想来能干如莒姬,将来一定会比自己更好地照顾那两个孩子吧。
抱着怀中的小儿,她的眼泪滴下,从此以后,那曾住深宫中的向媵人已经死了吧。
如今活着的,只是一个贱卒魏甲的妻子、这怀中小儿魏冉的母亲,她就是一个西市的草芥妇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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