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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余拔牙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有出过我们县界,我余拔牙什么风景都没见过,见来见去的都是张开的嘴巴,我余拔牙就指望你李光头了,我余拔牙跟着你李光头当上了富翁以后,他妈的再也不拔牙了,他妈的再也不见那些张开的嘴巴了,我要见风景去,我要到世界各地去旅游,把这些小圆点全跑遍。”
“真是远大志向啊!”
李光头竖起大拇指夸奖余拔牙。
余拔牙意犹未尽,看着桌子上的钳子不屑地说:“这些钳子全扔了。”
“别扔了,”
李光头摆摆手说,“你去小圆点见风景时带上它们,万一手痒了,你就顺便拔几颗白人的牙,拔几颗黑人的牙,你拔了这么多中国人的牙,你当上富翁了,就去拔外国人的牙。”
“有道理。”
余拔牙两眼闪闪发亮说,“我余拔牙拔了三十多年牙了,拔的都是我们县里人的牙,连上海人的牙都没有拔过,我要在这世界地图上每个小圆点里都拔掉一颗牙。”
“对。”
李光头叫了起来,“别人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是行万里路,拔万人牙。”
接下去是品牌问题了,余拔牙对只剩下内裤品牌十分不满意,他指着李光头的鼻子骂了起来:
“他妈的,你把长裤衬衣背心给别人了,把内裤给我,你眼睛里根本没有我余拔牙。”
“我对天发誓,”
李光头慷慨激昂地说,“我李光头绝对把你放在眼睛里,我是沿着街走过来的,谁让你在街尾,你要是在街头,长裤衬衣背心还不是让你先挑选。”
余拔牙仍然不依不饶,他说:“我在这街尾蹲的年份比你年纪还长,你还是一个小王八蛋的时候,一天来几次,现在翅膀硬了,你就不来了。
你为什么不先来找我?他妈的,你是不牙疼……”
“这话说得对,”
李光头点头承认了,“这叫饮水不忘掘井人,牙疼思念余拔牙,我李光头要是牙疼了,肯定第一个找你余拔牙。”
余拔牙对内裤表达了不满以后,对“拔牙牌”
也不满意,他说:“难听。”
“那就叫牙齿牌内裤?”
李光头建议道。
“还是难听。”
余拔牙说。
“齿牌内裤呢?李光头又问。
余拔牙想了想后同意了,他说:“‘齿牌’可以,我出十份一千元,你要是把背心品牌给我,我就出二十份。”
李光头旗开得胜,磨了一个上午的嘴皮子就磨出了七千元人民币。
他凯旋而归的时候,我们刘镇的王冰棍尾随其后,这个在文革时期声称要做一根永不融化的革命冰棍的王冰棍,如今也是五十多岁了。
李光头在铁匠铺展开世界地图时,王冰棍刚好走过,李光头的高谈阔论也进了王冰棍的耳朵,童铁匠出手就是四千元人民币,让王冰棍一阵心惊肉跳。
王冰棍继续尾随着李光头,眼看着张裁缝、小关剪刀和余拔牙加在一起又出了三千元人民币,王冰棍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心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李光头摇头晃脑地走出这条街道时,王冰棍从后面扯住了他的衣服,伸出五根手指说:
“我出五份。”
李光头没想到半路冒出一个王冰棍都能拿出五百元,自己大名鼎鼎的李厂长就是把全部的钱都凑起来,连分币都凑进去,也凑不出五百元。
李光头看着王冰棍身上的破旧衣服,龇牙咧嘴了一番,骂了起来:
“他妈的,有钱的全是你们个体户,两袖清风的全是我们国家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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