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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原本有四兄弟,长子溺水早夭,孟二则过继给无后的伯父续香火,家中便只剩孟庆元和孟博远两兄弟。
两人相差八岁,但孟庆元去年便已考中进士,年前被选任为学士院秉笔,不到三十、年纪轻轻便已出仕为官了。
世人皆知,国子监只招收七品官以上的儿女子侄入学,统称为内舍生;辟雍书院则不论是商贾农户,只要是良家子经考学都能入学,视为外舍生。
孟家原本只是富农乡绅,正因孟三今年选上学士院有了官身,孟家才能从外城迁居到国子监夹巷购房居住,还把孟博远也从辟雍书院转来国子监读书。
但兄弟二人的天资实在犹如云泥之别,昔年孟三在辟雍书院读书时便很有名声了,自宝元三年,他和陈郡谢氏出身的谢九同年下场科考,之后这两人三年便直压得国子监诸生抬不起头。
那几年辟雍书院连续包揽了府试、解试、院试的甲榜前三。
甚至三场考试的排名都没变过:头名谢祁,孟庆元次之,第三便是一个叫尚岸的。
那会儿辟雍书院的山长和博士们都跟吃了大补丸似的,恨不得把金榜撕下来贴在身上横着走。
惹得国子监各院先生们也都铆足劲要扳回颜面,但到底未能如愿。
直到这三人接连入仕,去年府试的头名才又叫国子监的学子夺得。
而孟博远……他如今字还写得好似狗爬呢。
孟父望子成龙,一个成龙了还不够,好像非得二龙戏珠才能心满意足、此生无憾。
这让孟博远在家的日子可谓是水深火热,连林维明都能学几句孟博远他爹常挂在嘴里的话:“你怎么不学学你阿兄”
“你阿兄都中进士了,你连个秀才也挣不得吗!”
“这般不成器,家里那头只知晓撩蹄子放屁的倔驴都比你得用!”
程林二人与孟博远年纪相仿、性情相投又同在一处学斋读书,平日里便走得近,两人每日都能听见孟员外冷言奚落儿子,不仅在家中如此,哪怕对着外人也总说他不如兄长多矣。
尤其孟博远前年便定亲了,却迟迟没能成婚,也是因为孟员外对新妇家中夸下海口,要孟博远挣下功名风风光光地来娶妻,害得孟博远心中压着的石头愈发重了,也愈发自暴自弃。
他们心里也都为孟博远不平,但又没法指摘别家长辈的过错,幸好孟博远自个性子开朗,否则早被这样日日训斥嘲讽得郁郁寡欢了。
程书钧拍了拍孟博远的肩头,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左手下笔如飞又替他抄完一页,还不忘冷静提醒林维明:“你也别写得太工整了,仔细叫朱博士瞧出来可就遭了。”
林维明也忙换左手誊抄。
三人抄到手腕发酸,把罚抄的课业交到博士们小憩的监舍,才揉着腕子、蔫头蔫脑地踱出后门。
巷子里早已又安静下来,小弄里几盏风灯在檐下摇曳,青石板上浮动着朦胧光晕,微微照亮了他们脚下的路。
三人饿得前胸贴后背,本想一不做二不休,翻墙去沈记吃烤鱼,没成想忽而闻到一股浓烈的、带着茶味的蛋香。
这香味丝丝缕缕地随风送来,林维明抽着鼻子,循着香味往左边走了几步,一眼便看到左侧一户宅院门前,立着个身量瘦小的小娘子。
她梳着简单的双环髻,头上只缠了一截红绳,再没别的装饰,朴素的葱绿褙子笼着昏暗灯光,衬得她整个人如夜放的昙花般清丽疏淡。
她正俯身去搬那炭炉上的双耳提梁粗陶瓮,炉子里燃烧的煤饼还闪动着暗红的火星,映亮了她白净秀丽的侧脸。
那勾人馋虫的香气,正从那陶瓮中氤氲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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