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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扶苏的眼睛盯着手中的竹简,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
他再一次地抬起头看向毫无动静的殿门外,极力抑制自己有些起伏不定的情绪。
今日,是那名少年来向他觐见的日子。
虽然父王什么都没有说,但扶苏明白,这是父王看好的股肱之才,是为他而准备的。
只是既然已封那名少年为上卿,又不声不响地丢到他这里来当侍读,这样一捧一摔的折腾,难不保那少年会有什么怨气。
扶苏低下头,摩挲着手中的竹简,淡淡地勾起一抹笑容。
是啊,这又是父王的考验,如果他能收服这名少年,那么他就将增添一只臂膀。
若不能收服,父王则会认为他没有继承王位的能力。
若为王,那必然需要有驾驭臣子的能力,否则又怎配为“王”
这个字?
要知道,他的弟弟们可一直都对他虎视眈眈。
“公子,甘上卿到。”
殿门外传来内侍顾存低沉轻柔的声音。
扶苏并没有在顾存说话之前,听到半分衣袂摩擦的声音,也就是说,顾存在外面已经站了许久了,故意延缓通报。
很好,不愧是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内侍,完美地领会了他的意思。
扶苏低垂眼帘,掩去眼中的笑意。
他铺好桌上的竹简,撩袖伸手拿了一根蒙将军送给他的毛笔,沾了些黑石脂,悬起手腕,在竹简上慢慢地书写起来。
不同于竹片沾漆书写的生硬晦涩,兔毛所制的毛笔书写时行云流水,扶苏已经预感到,这种毛笔将要在书法史上掀起何种改革风浪。
他现在所书的笔体,就已经不同于笔体粗细一致的篆体,而是随着笔锋走势,有了各种各样的变化。
扶苏心情舒畅,写了几句《周礼·大宗伯》,才缓缓地说道:“宣。”
“诺。”
顾存在殿外应声而去。
不多时,扶苏就听到殿外传来玉环佩叮咚作响的清脆声。
《礼记·经解》有云:行步则有环佩之声,升车则有鸾和之音。
有身份的君子必佩玉,从殿外由远及近的环佩之声,便能听得出来人走动的速度不徐不疾,显然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显得有任何的浮躁心急。
扶苏握笔的手顿了顿,但却并未搁下,就算来人已经步入殿中,向他长揖见礼,他也没有回应。
殿内的声音随着来人的站定,而变得重新肃静起来,玉环佩的声音没有再次响起,而扶苏也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声,心平气和地把这卷竹简写了下去。
很好,他最喜欢聪明人。
直到最末的一张竹片都写满了字后,扶苏才停下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字迹,这才缓缓地抬起头。
殿中那正站得笔直的少年,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说他是少年,其实还未到,身量顶多算是比垂髫黄口的孩童大上一些,看起来就像是八九岁一般。
还未到束发之年的少年却穿着一身华贵的上卿官服,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偏偏那充满着稚气的脸容上,是满满的镇定与骄傲,简直让人想要发笑。
扶苏伸手揉了揉眉心,借着这个动作把自己脸上的笑意掩饰了下去。
这个少年确实是可以骄傲的,只有十二岁的年纪,却独自出使赵国,让秦国不费一兵一卒而得河间之地。
这等能力,就算是自视甚高的自己,也不敢保证能够做到。
“坐。”
扶苏挥手指了指一旁的案几,少年微一欠身,不卑不亢地落座。
“甘上卿,汝对孤可有所不满?”
扶苏看着少年勾起唇角,毫不客气地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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