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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那个酷热的早晨,自己紧紧拽着母亲的手,死也不肯放开,狱卒拿皮鞭拼命地抽打,火辣辣的鞭子抽在她胳膊上,疼得她身子一跳,死也不肯放开,怎么也不肯放。
只会歇斯底里地哭叫:“娘!
娘!”
不……不……她永远不会再哭泣,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血肉剥离的剧痛扭曲了她的神智,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发出低弱的声音:“定淳……”
皇帝心下焦急万分,在殿中绕室而行,几如困兽。
忽然听见她的声音,如同诅咒一般,被她如此绝望地呼唤,隔着窗帷,隔着那样多的人,隔着风与雨的沉沉黑夜,她辗转哀哭,那声音凄厉痛楚:“定淳……定淳……”
心如同受着最残酷的凌迟,生生被剜出千疮百孔,淋漓着鲜血,每一滴都痛入骨髓。
她是在唤他,她一直在唤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他却不在那里。
他双眼发红,忽然转身,大步向殿门走去。
赵有智着了慌,“扑通”
一声跪下来死死抱住他的腿:“万岁爷,万岁爷,进去不得。”
皇帝发了急,急切间摆脱不开,更多的内官拥上来,跪的跪抱的抱,皇帝胡乱蹬踹着,连声音都粗喘得变了调:“谁敢拦着朕,朕今日就要谁的命。”
赵有智几乎要哭出来了:“万岁爷,今日您就算杀了奴婢,奴婢也不能让您进去。”
皇帝牙齿格格作响,整张脸孔都几乎变了形,鼻息咻咻,忽然用力一挣,几名内官跌倒在地,犹死死拉住他的腿。
皇帝大怒,抓起身侧的花瓶,狠命地向赵有智头上砸去,直砸得赵有智头破血流,差点晕了过去。
几名内官终于吓得撒开了手,皇帝几步冲到门前,正欲伸手推门,殿外内官仓皇来报:“万岁爷,华妃娘娘派人求见。”
皇帝头也未回,怒吼:“滚!”
接着“砰”
一脚踹开内殿之门,吓得内殿之内的御医稳婆并宫女们皆回过头来,那内官磕头颤声道:“万岁爷,华妃娘娘说,皇长子不好了。”
皇帝一步已经踏进槛内,听到这样一句话,身形终于一顿,缓缓转身,忽然俯下用力揪住那内官的衣襟,声音嘶哑:“你说什么?”
那内官吓得浑身发抖,如筛糠一样,只觉皇帝双目如电,冷冷地注视着自己,结结巴巴地答:“华妃娘娘命人来急奏,说是皇长子不好了。”
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那些嗡嗡的低语,御医急切的嘱咐,宫人们来往奔跑的步声,还有她令人疯狂的凄然呼唤,瞬间都定格成一片空茫。
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皇长子怎么了?”
内官结结巴巴地回奏原委,他听得数句便沉声命:“起驾。”
方踏出门槛,身后传来低低呻吟,那样艰辛那样绝望那样无助:“定淳……”
仿佛一柄尖刀,深深戳进心窝里去,割得人肝肠俱裂。
他不由得回过头去,这回头一望,便再也无法离去。
她的手在空中挠着,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整个人因痛楚扭曲在床榻上,血濡湿了她身下的褥子,她整个人就像被无形的巨钉钉在床上,蜷曲得那样可怕,她流了那样多的血,似乎已经将体内的血都流尽了。
她奄奄一息,已经再无半分气力,那声音细碎如呢喃,如同最后一丝颤音,吐字已经十分含混:“我要……你在这里……”
往事轰然涌上,那个生命里最寒冷的雨夜,寸寸都是她最后的气息。
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可怕,僵得发硬,他与她十指交握,仿佛能藉此给她一点力量,俯在她耳边说:“我在这里。”
她嘴角微微翕张,发出的声音更低了,他不得不俯在她唇上,才能听清:“孩子……”
“没有事。”
他笨拙地安慰她,“孩子一定没有事,你也不会有事,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们。”
晶莹的泪光一闪,有颗很大的眼泪从她眼角渗出,落在他衣袖之上,慢慢渗进金丝刺绣龙纹里,再无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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