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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觉得。
不止我觉得,北面赵决等人也先后有密信报来,陈说其中的古怪。”
郭宁返身落座,继续道:“我这一晚上,都在盘算。
想到的东西着实叫人时喜时忧啊。”
“哦?那陛下且听我说说,看看我之喜忧,是否与陛下的喜忧相合。”
“晋卿,请讲。”
郭宁拿了个大瓷碗,替耶律楚材倒一碗茶水。
耶律楚材是契丹皇族后裔,其家族在金国也是高门,如今更身为大朝首相,日常的生活享受方面,未能免俗,是很有点水平的。
像郭宁这样大碗粗茶的作派,比耶律楚材家里的门房都不如。
但他丝毫都不在意,拿起瓷碗咕咚咚地喝了好几口。
“我军在北疆的布置,是以堡垒为锁,道路为链,猛将劲兵大胆出击扫荡,与女真人那种层层设防、层层纸糊的体系大不相同。
蒙古军如果南下,一旦受阻于从恒代到幽燕的连绵关隘,他们就会陷入到二百二十余座坚固屯堡构成的天罗地网里。”
他把碗往桌上轻轻一顿:
“蒙古军就算大军聚合也难以拔除连绵铁锁,而若分散就食,一来没有可供劫掠的村庄和牧群,二来我方的诸多屯堡都控扼水源草地。
所以,这片堡垒地带对蒙古军来说,无疑是死地!
而且逡巡越久,他们就越丧失骑兵机动的优势,越面临后勤补给的难题……就越危险。”
郭宁颔首:“此等情形延续下去,便如兵法所言,前后不相及,众寡不相恃,贵贱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离而不集,兵合而不齐。
这样说来,蒙古人的行动其实正入吾之彀中,这是大喜。”
“可这大喜事恐怕不是真的。
我们都知道,蒙古人的战争韬略仿佛天授,最擅长往来进退、批亢捣虚……他们何以丢弃自己的擅长,而盘亘在这片死地呢?”
耶律楚材沉声道:
“毫无疑问,因为那批突然出现的火药武器,或曰铁火砲,或曰震天雷的。
靠这个,他们连续拿下了山间的流民寨子,一定程度上阻断了我们的耳目,靠这个,他们拿下了我们用心营建的重要据点临潢府,说不定还有能力一个个地踹翻我们的屯堡,鲸吞我们在边疆的军民百姓和数年经营积攒的家底!
这是足以撼动双方军事实力对比的大麻烦,自然是忧。
更何况……”
耶律楚材的言语稍稍停顿。
而郭宁往后一仰。
他的视线越过凉亭的飞檐,投向空中,秋季的北风正挟裹云层,从高天之上滚滚掠过,还时不时卷起积在凉亭顶上的落叶,打着旋儿往南飞去。
郭宁徐徐说道:“将士们的斗志可嘉,军队和朝野的利益也都和北疆安危绑定,于情于理,我们都需要给蒙古人一个迎头痛击。
以我军的精锐,以我们预先做好的准备和北疆减兵诱敌的策略本身而言,我们也理所当然地该给蒙古人一个迎头痛击。
但若蒙古人有了火器之利……仗就不是原来的打法了。”
决定胜负的虽然是人,可武器的作用绝不能忽视。
对火器的重要性,郭宁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以对蒙古人忽然掌握大量火器的戒惧,他也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他是全军的主帅和灵魂,就算心里有疑虑,不能轻易表现出来。
一旦表现出来,必定会动摇军心。
甚至可以说,主帅动摇,到了基层将士可能就是坍塌。
因此他自始至终不提这一项疑虑,只有对着耶律楚材的时候,忍不住稍稍吐露。
他把视线从高处收回,看到对面的耶律楚材微微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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