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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妻是家中老幺,娘家京城人氏,姓朱,世代都是屠户。
屠户这行当只是说出去粗了些,好像没那么体面,日子其实挺丰足,也算是有些见识。
即便如此,听得八百九十贯这个数字,她拿着纸的手也有些发颤起来,忙道:“怎么欠这么多?什么时候欠的?”
此时最讲究同气连枝,况且丈夫又是叔叔婶婶养大的,感情深厚,怎么可能不管?
可这么大一笔钱,谁又能管得动?
孙里正道:“我知道个屁!
早上回来,我遇到廖倾脚手下的人,特特送来这两张欠条,又跟我问好,说前几日酸枣巷宋家的事情多有我在里头出力,是来道谢的。”
朱氏听得奇怪,问道:“宋家的事情,同那廖倾脚有什么关系?”
孙里正冷笑道:“我也是才知道,宋家对面那个书铺原是他买下来的,只是挂在旁人头上。”
“今次宋大郎赌输了铺子,那买家自己虽没露头,我托人去问了,又是挂在廖倾脚小妾的弟弟名头下。”
又道:“那廖倾脚叫人来说,城西有个吴员外——他娘奶了贵人那个,看上了那宋家小娘子,只是姑娘家面皮薄,一时想不明白,叫我得了机会,也帮着劝说几句……”
朱氏脸都黑了,骂道:“什么一时想不明白,这个廖倾脚,宋家也没得罪他,怎么就要把人往死里逼!
那吴员外都五十好几了,左一房右一房的小妾,还日日在小甜水巷里头找新人,听说他喝了酒就打人,府上都横着抬出来好几个了,若不是仗着他亲娘奶过贵人,但凡京都府衙正经追究起来,早够他喝一壶的!”
又问道:“他爹,那你怎么办?”
她说到此处,指了指桌上摆的一个食盒,道:“说起宋家,方才他家那小娘子还来了,长得跟朵花儿似的,人又知礼,说是身上戴孝不好进门,给你送了自己做的点心过来道谢。”
又道:“早间隔壁婆子来同我说闲话,说是天还没亮,就见那宋小娘子推了车出去卖吃食,小小年纪,怪可怜的。”
孙里正听得烦躁,道:“天下可怜人还少了?我一个里正,又不是当官的,廖倾脚手下恁许多人,个个挑粪担尿的,真得罪了他,一人一桶粪水都能把我给浇死,只有他拿捏我的份,我能怎么着!”
他摸了摸肚子,道:“一大早的就出门给老二收拾烂摊子,连早饭都没吃一口——锅里有什么剩的?先拿来给我。”
朱氏哪里看不出来丈夫这是在借故撒气,却也只好道:“还有早间买的肉馒头同豆浆饮子,我给你热热去。”
说着就往后头去了。
孙里正一人留在屋中,坐着坐着,烦闷之余,因一上午来来回回,只觉肚子饿得难受,抬头一看,就见桌上放着那宋小娘子送来的食盒。
他随手打开,暗想:我也不爱吃什么点啊心啊的,拿来先垫吧垫吧算了。
但那食盒盖子一开,他才扫了一眼,手就顿住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又凑近了去看。
只见里头那糕点不过寸许见方,外头极薄的一层,几乎透明,当中黄底红心,枣红色被黄色簇拥其中,居然凑出了一个“福”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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