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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立冬。
骊山的银杏枯了,千山鸟飞绝,行宫的窗楹被西北风打得呼啦响,一声声的,在空旷的殿里回荡。
姜朝露不分日夜的昏睡,有时候醒来是白天,盯着院子里的白霜看一会儿,凉意不是从外边来,而是从骨子里浸上来。
就算殿里点了进贡的青冈炭,数个黄铜镂花熏炉烧得红彤彤的,姜朝露还是觉得冷,自己的呼吸声混杂在风里,都要冻没了似的。
有时候醒来会是夜晚,姜朝露就盯着中天的月亮看,白惨惨的一轮,光洒在中庭,像要溺死人的湖泊,一点点将她湮没。
“要下雪了……也是那天,我走向了雪地里的轩车,如果当初……呵,哪里有如果。”
姜朝露喃喃自语。
昏黄的烛光倒映在她眸底,没有泪,都是荒芜。
格外缓慢的玉漏滴答,撞在耳膜里,半生一瞬。
姜朝露想了很多事,或许这辈子难得闲下来了,情或者恨都消停了,遇见他后的十年一帧帧,走马观花的在她眼前过。
以前想不起来的细节,比如他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他看着她时眸底的涟漪,还有拂过他衣衫的风,他身上落的光,都无比清晰的被放大。
多好的少年,如同她的神,她要把他还给这世间。
朝露和太阳,本就是悖论。
朝露,要消散了,太阳,还是明天的太阳。
“阿葳!”
冥冥中,似乎那少年唤她。
少年局促的红了耳根,说不出口这个小字的意义。
姜朝露支起身来,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却只揽回来一掌冷雾,她好像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小字,她其实是明白的。
只是她,不敢明白。
花儿落在少年肩膀,她的卑微和怯弱,近乎虔诚。
是她负他,将他拉入了这污浊的世间,到头来镜花水月,玉石俱焚。
“魏凉,我……就不打扰了。”
姜朝露缩回手来,凄凄一笑,刹那天晕地转,眼前一个发黑,就往地上栽去。
一双手猛地接住了她,将她扶到榻上。
姜朝露缓了缓神,才看清是熟悉的面孔:“林风,是这个名字吧?我打发宫人走了,你也可以走,我一个将死之人,不需要什么伺候。”
名叫林风的暗卫没说话,只是出去唤了朱鹊来,给姜朝露熬煮汤药。
看着人间最后剩下的两个人为自己忙碌,姜朝露扭过头去,没有喝药,轻道:“……这药,医得了病,医得了命么?”
朱鹊抹了抹红肿的眼眶,俯身低语:“至少能让夫人好受些。”
姜朝露自嘲的摇摇头,痛苦?凡身肉胎,贪嗔痴的罪,都不是肉体,再说她本来就要下地狱之人,神的惩罚,何至于此。
“……绿水巷的枇杷树结果了,我想尝几个。”
姜朝露静默半晌,忽然一句。
朱鹊放下药碗,蹙眉看向林风,二人大眼瞪小眼,叹气都不敢当着姜朝露的面前叹。
已是入冬,哪里有枇杷?将死之人,最先模糊的就是时间概念。
林风招呼朱鹊出来,压低语调:“没有果子了,也有枇杷蜜饯吧,或许绿水巷的嬷嬷做了。
你去一趟,总是了个念想。”
朱鹊点点头,当晚就收拾了行囊,踏着呼啸的西北风下山来,行到城里已是天将亮,鱼肚白的天际朝霞喷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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