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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之情显得如此世俗自私,或许不是多伟大无私的爱,可是那些升华到不知哪里的爱,往往不会持续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白发老翁渗入泥。
谁又稀罕。
今年,言希三十八岁,得了一种念名字都要念半分钟,喘口气就不知再从哪念起的病。
他们称它叫“重病”
。
他有个当医生的好妻子,于是这重病总变不成病重。
晚上在医院,家人不让陪护,他撒尿时还得拖个吊瓶,常常尿一半,在男厕所撕心裂肺地惨叫:“回血啦回血啦,温医生!”
那个从研究院挤进医院的女医生练就一身好本领,噌噌地从办公室蹿过来,一边举着吊瓶一边骂:“又不是过年了,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再定睛,那针管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印,她偏头皱眉问他:“哪里回血了?”
他却抱着那个温医生,轻轻地低喃:“有,真有,只是被你一吓,又回去了。”
心中却有句话,没有说出口:“阿衡,我又想你了。”
抽血时他嗷嗷叫,叫得越大声,皮肉疼了,心就不疼了。
孩子们上学阿衡上班的时候,他就坐在医院的花园里画画。
画太阳画池水画海棠,画完了继续画。
温医生偶尔经过花园,他笑着说不要动,阿衡便站在那里看他画自己。
他画她的时候却从没抬起头,看妻子一眼。
这样的眉这样的眼这样的微笑,活着便再也忘不了。
他吃过许多激素药,情绪总是忽然高涨又忽然低落,烦躁时扔了画纸,像对着仇人一样对她口不择言:“你是噩梦吗?一直刻在我心里!”
说完,一直盯着她的眼,瞧瞧,这样,她还不肯哭。
他狠下心回过头:“我们离婚,温衡,你走,走!”
她却把头枕在他的腿上,轻轻地微笑:“好,等你好了。”
医院下过三张病危通知单,他虚弱地咬着米粒问她:“你真准备当寡妇吗?”
那个阿衡,他的阿衡温和得不得了地说:“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是我先当寡妇,还是你先做鳏夫。
如果你不想三个孩子没了爸又没了妈的话,你大可试试,这个世界,自杀是不是比你病死快得多?”
言希脸抽了,积极配合治疗。
好不容易才在三年前得了个姑娘,眼瞅着还没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眼瞅着还没去祸害顾飞白的儿子!
三十八岁生日是在医院度过的,切完蛋糕主治医师就一脸凝重地把阿衡叫走了。
言希看着孩子们吃蛋糕,吃着吃着,一直闷不作声的小儿子一脸白胡子地就哭倒在了他怀里:“爸爸爸爸,你是不是快死了,爸爸,能不能不要死……”
幼儿园的老师刚刚告诉他们什么叫生,什么又叫死。
言希抱着他,这个孩子长得最像阿衡。
到头来,谁能想到,他最疼的不是大儿子,不是小女儿,而是这个沉默温柔的二儿子。
“言净,爸爸不会死。”
他喊着儿子的全名,一脸认真地告诉儿子,“我向你保证,爸爸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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