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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聿的胸脯久久地倒伏着,
已然是酝酿一个被碾成血肉模糊状的呼吸,于是我无法放松警惕,
我感知着面前这个人即将分崩离析的预兆,好像危机降临前夕的森林,
无数黑色的飞鸟刹那便清空了她的灵魂。
记事本在周末这一格被红笔夸张地框了起来,一手龙飞凤舞的字写着"
happybirthday"
,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被章聿留下的这行涂鸦,她视我如帕金森患者,到了连自己的生日也需要他人提醒的地步。
不过说来惭愧,好像先前连续三年,我都有一阵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生日就在下周甚至是明天。
小时候听人说起类似的故事,用来讲述工作忙碌的教师们如何辛勤忘我到错过了自己的庆生,那会儿当然是不相信的,怎么可能有人连自己的生日都忘记呢?拜托老师们想标榜自己也换个可信些的佐证吧。
生日可是能够尽情对父母撒娇,逼迫他们为自己购买新衣新鞋,还有蛋糕吃,有一群吵得邻居来投诉的同学们,居然连鞋也不脱就在床上乱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另外三百六十四天不都是为了夺取这一天的胜利而附属的累赘吗,怎么有人会错过他的生日?
结果后来我便发现,在考试、评审、工作截止期、乘坐的飞机横穿着大西洋等一切事件面前,生日根本是站在篮球运动员身后的体操运动员--失礼了,但依然鬼才看得见。
多少年前自己呱呱坠地,降生到人世间之类的说辞,像张被使用过度的复写纸,已经难以留下深刻的笔迹。
为什么自己的诞生需要对他人来说具有特别的意义呢,当它已经连触动自己的重量也不再拥有时?
所以的确连续三年,我坐在办公桌前与人核对着下周工作进度表,或者搭乘着末班地铁一边昏昏欲睡地看着电视屏幕,等察觉某个日期有些熟悉,好像咬到埋藏在饭团中间的梅子,才戚戚地想起它竟然代表了我的生日。
我的确忘得干干净净。
我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做到这件事啊。
尤其当二十五岁过后,与加重的工作量呈同比增长的年龄数字,大张旗鼓地准备庆祝,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分享自己的快乐--令这类过度自信的明媚心理一并烟消云散了。
而失去了被欣然期待的渴望眼神后,原来生日可以变得一点儿都不起眼。
它像个不再受到欢迎的马戏团,在灵魂里扎着一个黑色的帐篷。
"
22号……就在周日了啊。
"
我拿手指一行一行往下划,第二天得和汪岚确定与日企合作的细节,周三就飞北京,参加一个同行的新技术发表会,周五才能回来。
因而如果不是章聿把我的生日浓墨重彩地圈画出来,我大概又一次要错过了它吧。
错过我走进三十岁的瞬间吗?
我倚向高速列车的靠背,和新闻中讲解的一样,同行业中世界排名第一的时速,风景来不及跟随,溃散成直线状的,唯独地平线上的群山在远方同行。
窗户玻璃上也淡淡地倒映了一层对面乘客的脸。
马赛闭着眼睛,心无旁骛地睡着。
他二十四岁。
是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二十六、二十五后,才像那部著名的体育漫画里,挠着头发玩世不恭地说"
我来晚啦"
的二十四岁。
二十四。
二十五。
二十六。
二十七。
二十八。
二十九。
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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