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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一,天如炙。
天都峰的山径晒得滚烫,热浪侵人足胫,香客也少了,却多了一拨拨不速之客。
一群群江湖人结伴而来,交谈声压得极低,不同的队伍也有相熟的互相点头示意,似有默契的约定,又似不期而逢。
他们称是至山上进香,却身怀武器,神情诡秘,守山的道人觉出不详,一只只雪白的信鸽扑翅飞起,向巍峨的山顶疾掠而去。
浩浩群山高峻深远,清脆的云板一声接一声响起,急促得令人惊心。
正阳宫的弟子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匆匆换上正衣,赶至大殿,在师长的安排下列阵而待。
自正阳宫立派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凝重的一刻。
层层篆香无声的燃烧,青烟漫漫腾袅,第一批江湖人终于抵达了山巅。
他们见到了正殿飞檐斗拱的屋脊,也见到了数千名云冠广袖,静穆无声的道人。
这些道人衣饰齐整,腰悬长剑,冷肃的严阵以待,自有一种逼人的气势,当一双双锐眼齐望过来,连最粗豪的江湖汉子也怯了胆气,险些又退回阶下。
忽而一抹奇特的笛声响起,尖亢脆亮,入耳慑人。
须臾间,一个面生骨相,形容刻薄的男子持笛踏来,他衣衫华丽,所持的笛子梢头镶金,色泽霜白,非竹非铁,看形状竟似人骨。
在他身后跟着两个畸形的男子,同样引人注目,一人左手长如猿臂,右手粗短如槌,另一人则刚好相反,面容一致,显然是一对孪生兄弟。
童浩在同门队列中瞧这三人形貌奇异,一时辨不出来头,悄然以眼神询问柳哲,却见柳哲也在打量,一张脸沉如铁板,少有的难看,童浩不免忧虑起来,几位长老俱在山外未归,真要生起事,可是有些不妙。
有了带头的人,其他江湖人三三两两的拥上来,又不敢太靠近,在殿外的广场与正阳宫的弟子对峙,人一多胆气也盛了,议声渐渐大起来。
北辰真人身着玄黑道衣,踏过大殿的白玉阶,渊岳般一揖,“请问各位英雄,到我正阳宫何事?”
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半晌无人应答。
突的一声讽笑发自持笛的男子,他傲慢的出言道,“正阳宫教徒无方,贻害江湖,人人为之切齿,还有脸问众人来此何事?”
人群中立时有人响应,一个浓髯壮汉叫道,“不错!
苏璇杀人如麻,我等深受其害,此来此讨个公道!”
旁边另一名黄脸汉子喝道,“正阳宫自诩正道之首,却纵徒为恶,何等无耻!”
随后一名老者接道,“苏璇滥杀无辜,正阳宫不闻不问,究竟是何居心!”
一时间多人叫嚣,众口纷杂,场面瞬时噪动起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在北辰真人身侧的大弟子叶庭心知今日的场面形同逼宫,绝难善了,当先站出道,“霹雳手冯武,当年少室山下,师弟见你折断无辜弱童双腿才出手惩诫,哪来的脸自称受害?还有王帮主,令郎贪图银钱,劫杀雁山周员外一家三十九口,连身怀六甲的孕妇都不放过,师弟杀他可有不公?至于俞堡主,要不是师弟出手驱走幽冥王,松风堡上下不知能活几口?”
人群的沸声小了,纷纷向被点到名的几人望去。
浓髯壮汉激得脸膛发紫,怒叫,“老子不过折个小胡姬的腿,算什么事,苏璇竟然断了我的腕脉,废了老子一只手!”
俞堡主也不免老脸一红,他算计苏璇未成,反折了女儿的声名,心底颇有怨恨,这次受了朝暮阁的唆诱,来此哄抬声势,不料给叶庭当堂点破。
王帮主失了独子,憎恨异常,恨不得亲手将苏璇刺死,闻言咬牙切齿道,“我儿如何,轮不到苏璇来判,死在他手下的还有营家庄、临贺的孙家、平乐的李家、以及涂山的一干人,难道都是该死?”
几十个披麻带孝的男女从人群中挤出来,号啕着捶胸顿足,哭叫要苏璇偿命之类的话语,场中气氛顿时一变,人们都有了悲愤之色,连一些正阳宫的弟子也不安起来。
叶庭见这些人哭而不哀,号声虽大,眼圈都没红,鬼知道是从哪找出来,当即对其中一个老汉道,“请问老丈姓甚名谁,是哪家苦主?”
那老汉哭骂正激,被他一问险些一滞,扯着嗓子道,“我是涂山农户,前来申冤,你们难道还要当众杀人灭口?可怜我亲弟弟一家八口,死得好惨!”
叶庭询得很客气,“涂山一带大多姓肖,阁下可是肖老丈?令弟居于何处?或许是弄错了,我师弟仅是途经葫芦湾一带,并未去往别处。”
老汉立刻嚷出来,“我那苦命的弟弟正是住在葫芦湾,给苏璇无辜砍死,身首分离,血流了一院子——”
叶庭一言截道,“涂山一地多姓荆,葫芦湾是在平乐,两地隔了甚远,老丈连令弟住在哪都不清楚,也不怕寻错了仇人?”
老汉给他几句话套得底掉,张口结舌,只有佯作不闻,扯着嗓子假号。
叶庭提气朗声,将哭号的杂声压下,“当初朝暮阁为祸,武林横受其毒,师弟一力相抗,转战扶携过不少帮派,如今他失了神智,或许就是昔时受伤之患,请各位同道稍假时日,本门定会将师弟带回天都峰静养,绝不会再有憾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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