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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遥被推得往后倒了两步才站住。
胳膊扬起来,打在半敞的那扇窗户边框上,“哐”
的一声。
他的手腕爆疼,是真的疼……那扇窗户太不开眼了,转头就得给卸下来,跟他俩都有仇吧?
陈嘉都不算真的跟他动手,就让他手腕后来疼了好几天,毛细血管涨裂,凸起一道红。
比那块凸起的红肉更疼的,是一道无形的看不见的隔膜,竖起在他和陈嘉之间。
尽管他那时甚至没意识到,两个人太不一样了。
瞿连娣嘴唇微抖,手也发抖,跟邹老师道了歉,拎着那袋衣服往外面走。
走到礼堂后门那里,长条椅子边上,一屁股坐下去了,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没动。
瞿连娣两个眼眶下面生出红斑,怔愣了很久,掩面抹了几下,想哭又绝不能哭出声,不愿被人轻视。
一下子就后悔对陈嘉抡巴掌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抽起来多心疼啊,又气得想呕血。
儿子撑不住在这么多人面前撒野胡闹,她却不能也撑不住了,也撒泼胡闹。
……
那天的文艺汇演后半程乱了个稀里哗啦,节目程序都乱套了。
好在只是后台在乱,前台观众席并不了解发生过什么故事,工厂大家庭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喜迎新春,谁家当妈的发脾气抽了孩子一巴掌这种芝麻小事,都不算是事儿。
谁家还没打过孩子啊?别蝎蝎螫螫的了。
瞿连娣站起来,又走回去看刚才那地方,暗暗地找窗户棱子和墙上有没有血,怕把她儿子头磕坏了。
没找见血迹,心里松一口气,这小子头真硬啊。
陈嘉早跑得没影了,还不知跑哪去了。
小合唱是临场砸锅了。
周遥作为主持人一厢情愿地认为,八个人就少一个嘛,七个人你们不能凑合唱一唱啦?
他真是新来的一个夯货,都不了解本班队伍情况:领唱的那位跑了,剩下七个葫芦娃,原本就是在后面摇晃着大脑袋配和声的,还唱个屁。
班主任跟厂里工会主席在楼道里小声议论聊天,摇摇头,叹息。
他们工会主席比瞿连娣早几年进厂的,名叫蔡十斤,老师傅了。
蔡师傅小声说:“咳,还是他们家陈明剑那个事,我们都是看着陈明剑进机床厂的,也看着他走出这道厂门,都知道。
人都要往高处走,现在还能让他再从高处出溜下来?他愿意?……陈嘉这孩子也忒拧,不懂事嘛。”
“孩子么……我能理解。”
邹萍老师说,“懂事他就不能再叫孩子了,懂事他也就不用再来学校。”
“你们学校老师多帮一帮,都担待下。”
蔡十斤说,“这娘俩在厂里挺不容易的。”
邹老师点头,没作评论,都明白。
如今已是九零年,体制改革和社会开放都十多年过去了。
在这十年里,有些人是一直往上走的,有人却是在往下走。
有人迈出重工企业的大门,有人住进了新楼房,还有人已经下海开始行大运敛大财了;而也有人仍然恋恋不舍地端紧手里的铁饭碗,每月翻着粮油副食本上的条目,寸步不离地留守在老城区的胡同里……这就是历经坎坷突逢变革陡然呈现分水岭的一代中年人,人生道路一旦岔开,彼此都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去从前,谁心里不明白?
……
这陡然呈现分水岭的一代中年人,他们的人生道路就决定了他们子女的未来。
随后,周遥大概有一个多星期没见着陈嘉。
已经放寒假了,他就被叫到他爷爷奶奶家小住,提着一书包沉重的寒假习题册、抄书作业,在他爷奶家整天吃喝玩儿乐,顺便赶赶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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