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
北国风雪飞舞,汴州还有点山外青山楼外楼,暖风熏得游人醉。国朝以来,因着运河便利,汴州始终是中原通衢,可恨一场大乱,多少生灵涂炭,几多人入口腹,那真是百里无鸡鸣,荒城狐鼠窝。自朱全忠领数百元从到镇,已十七年矣。十七年,曾经的黄巢叛将已是天下第一节帅,而一度荒败如鬼蜮的汴州,也已经完全恢复过来,甚至更胜旧观。
曾经,天下繁盛,以长安、洛阳为魁首,如今,则是尽在汴梁一枝花。
义武变天的消息传到,以远比郑守义预料的早,没出上元节,东平王就已知道。哦,在正月之前,三哥的正经爵位其实是东平郡王,比东平王低一格。去年底,三哥与崔胤里应外合支持天子于正月初一复辟,为筹其功,特晋东平王。
听说义武出事,东平王歪着嘴对李振道:“兴绪,这李可汗胆子不小啊,跟老子玩声东击西。”想想这厮明里一路大张旗鼓地北上,暗地里却留了这么一手,朱全忠就是一个大写的服字。彼时,在走与留之间,他徘徊不定,是李振反复劝说,优先插手朝廷好处更多,如今闹成成这个局面,究竟孰是孰非就也难讲,当然要跟这厮说道说道。
李可汗敢并了义武,还干得如此干脆利落,这是李振没有料到的。还真不是他有心给李可汗放水,没有那个交情。他就是看中央那些尸位素餐的蠢猪不顺眼,就是想折腾这帮蠢货,有了这个机会,当然要鼓动朱老板下手了。只是,王处直如此脓包,也是远远出了他李振的认知。
不管心里怎样,李振面上是平静异常,脸不红心不跳地扯淡道:“义昌打烂了,他还得背着刘二。义武王处直别物没有,粮食不少。”对三哥的不满全当不懂,李振一本正经地跟朱老板分析局面。
朱三哥是真觉着憋闷。虽然借口打卢龙,魏博已被磨得没脾气,但是,面对李可汗的卢龙,就总觉着难受。就是,不得伸展。刘窟头南征魏博,本来已经彻底完蛋了,就是这个李可汗横插一杠子,弄成了一锅夹生饭。后来葛从周带了八万人北伐,也只打烂了半个义昌,卢龙屁事没有。这次又把义武偷了,啪啪打脸啊。这让三哥情何以堪?面子里子,好像都亏了。
想到葛从周,东平王问:“通美怎样了?”李振道:“年前我去看他,命是保住,再要出征只怕难了。”自中和四年葛从周投来,已十六年矣。击秦宗权,讨郓、兖,救河阳,平徐州,战河东,征河北,何处没有葛将军?就因这厮太能打,作为近年来朱老板的第一打手,今天在西明日在东,忽悠南北西东地飞,人称分身将。尤其是最近干河东的几仗,揍得李鸦儿都快不会打仗了。山东一条葛,威名赫赫呀。哦,当年魏博兵乱,就是乐彦祯、乐从训爷俩翻车的那次,也是一条葛跟着三哥过黄河,连攻数县,在内黄败魏博军,吓得刚刚上台的赵文弁不敢出战,被魏博武夫们宰了。可惜乐从训太他妈脓包,白折腾。
不过,朱三哥也知,葛从周这些年来东奔西走非常拼命,据传身上摘出的箭簇就有上百。此次打王镕,曾许诺拿下镇州,让这厮做成德节度使呢,结果城没打下来,反倒是大将重伤。买卖赔了呀。至于说还能不能出战,“且让通美在家静养,早日康复吧。”舍不得呦!
李振闻言没接口,却道:“关中天府之国,今虽残破,亦不可使李茂贞做大。尤其这厮贼心不死,总想挟制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次确实办得不漂亮。他鼓动朱老板不打河北去关中,结果这边才撤回来,那边崔胤就已经借着朱大帅的名头,跟左神策军孙德昭等搞串联,打死了刘季述等罪魁,扶了太上皇复辟。他这一手狐假虎威玩的不错,结果就把朱三哥给晾到这里了,主持此议的李振就更不爽,老子还没动手呢,怎就这么完了?
于是继续在三哥耳边吹风。
早几年,汴州这鬼地方折磨得朱大帅欲生欲死,说那会儿三哥就有一匡天下的命,朱哥自己都不信。如今嘛,越打越顺,尤其是拿下郓、兖以来,东面太平,得以专制北面,取三州,破卢龙,魏博、成德次第归服,形势一片大好哇。如果不看李可汗这一点瑕疵的话,真是形势一片大好。
这数月来,李振没事儿就在眼前鼓动,要说三哥不动心那就不实诚了。想想关中混乱,朱大帅心中火苗燃起,是否真能化家为国呢?当初老李家,也不过就是晋阳的一个边将嘛。
十二月十四日才回汴州时,刘季述的养子刘希度就跑过来,许诺支持他登位,甚至供奉官李奉本连太上皇的禅让诰书都拿出来了,朱三哥真是心动。但左右文武各有说辞,有说应当接受的,有说外藩不该干预朝廷的,高低都不合心意。还是李振说得有理,就算要上台,也不能跟刘季述这么个阉宦裹到一起。
所以朱老板坚定支持了太上皇复辟。
世人皆以当世曹公称他,朱大帅也常以魏武自比。起于中原四战之地,曹公的作业不抄,那不是蠢么。其实,东平王内心觉得,魏武除了文笔好些,未必强过自己。曹公起家,那还有家族荫庇,夏侯家,曹家,出人出钱,大力支持,他朱三儿有什么,那真是万事不求人,全凭一双手。
嗯,就这个艰苦创业的精神,咱老朱家果然励志!
李振这厮多年科举不第,对关中这帮高门恨之入骨,总想鼓动自己拿他们开刀出气,这点心思朱大帅非常清楚。其实,朱哥对他们也无好感,究竟要此时西进还是北上,依旧有些犹豫。毕竟河北未竟全功,此次义武变天,充分说明李可汗不是盏省油的灯呐,假以时日,不定闹出什么妖来。
李振看朱大帅沉吟不语,只怕机会错过,继续鼓动道:“大王。河北无险可守,且有成德、魏博为我北屏。漕运便利,我欲伐之则易,彼欲害我则难。河东表里山河,恰恰易守难攻,泽、潞如利刃悬于心口,使我腹心之地不得安宁。
取河中,晋阳南门洞开。且李鸦儿兵力日颓,收泽、潞,则彼无力救河中,救河中,则泽、潞必空虚。我观李可汗亦未必不能羁服,唯沙陀儿为我宿敌,不死不休。取河东,大势在我,若李可汗识时务,则使其暂守北疆亦无不可,容后徐徐图之。若其不服,数路大军并进,他那点胡骑能济甚事?大王,张存敬已率先军渡河,取晋、绛必矣。虽有义武之乱,非肘腋之患,明公三思。”
为了鼓动三哥向西,李振是真的拼命,良心都不要了。
东平王挠挠头,刚从河北回来时他被鼓动得头脑发热,拍板让张存敬带着三万人已经往西去了,这事闹得。现在撤回来似乎也不好。也不知是哪句话点中了命门,良久,东平王终于道:“嗯。看看张存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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