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工作室后的那一夜,是文印禾第一次夜不归宿。那瓶红酒的味道使她的思绪飞向了一种遥远的幻想,一时来不及回到她的身体。她任由思绪飞扬,从未经历过的阳光的味道、土地的味道、发酵的味道......那天的那一组设计稿,她觉得那是自己最灵光一现的作品,主题是《借出烟草和火光》。
文印禾翻着酒瓶上写着电话号码的酒标,那字迹刚劲好看,她发现,那个男人落款了,“梁右彬。”
那天晚上,梁右彬在车里独自喝完了那瓶二锅头。上一次喝这酒,是他18岁的生日那天,整个城市都在庆祝新世纪的到来,满城的烟花和人声,他的裤兜里只有10块钱。快二十年过去了,他从未跟一个陌生人说过这么多话,也再没尝过这酒的滋味。当这一瓶喝完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好像解开了,那么一点点心结。
文印禾与梁右彬的第二次会面是一周一后,还是便利店即将关门。天气更冷了,那是梁右彬每天工作结束回家必经的道路。当他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走出便利店的时候,江助理已经很识趣地让司机停车了。“梁总,要哪一瓶?”江助理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移动酒柜。梁右彬看了一眼,选了那瓶利智粉色香槟,下了车。
文印禾这一次穿了厚外套,但是一双脚还是在一双人字拖上,冻得有些粉,但是在那深红色指甲油的映衬下,不足以被发现。她回头便看到梁右彬走过来,下意识地慢下了脚步,周围没有别人了,他就是朝着她走过来的,手里的酒也定是要给她。
“不是要跟老男人一起喝酒?”
“走啊。”
江助理已经将车开走了。文印禾和梁右彬一前一后走着,梁右彬上上下下地看着她走在自己前面,如瀑的长发,消瘦地脚踝......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在想入非非,但他不打算阻止自己。明明一双脚露在外面,文印禾却觉得被炙热地目光盯着,也不回头,她手里的烟往身后飘,被风吹散。
文印禾带梁右彬来到工作室。梁右彬看着她工作的地方,那些四处散堆地各种布料、手稿、CD,脱下的外套。
文印禾将一叠手稿递到梁右彬面前,示意他看。梁右彬放下酒,缓慢地看着这叠手稿:那是秋装,每一张都有梁右彬看到她地那种感觉,冷清、峻峭、遗世独立,选用的颜色饱和很低,明度很低,选用的材料质感很好,裁切都不复杂,却最能体现她这样的女人的身段。
“在冬天,设计秋装?”
“我这个人总是后知后觉的。”
“那以后如何设计当季?”
“我不想当设计师。”文印禾看着他,那眼神,清冷坚定,不像她的年纪。
“哦?”他挑眉。“那你学这个干嘛?”
“喜欢。”淡淡地答。
“那以后想做什么?”
“不知道。”这样一个眼神坚定的女孩子,突然给了这样的答案,梁右彬觉得更有意思了。
文印禾洗好了两个杯子,拿了过来,顺势坐在了梁右彬对面。
“你多大?”梁右彬开着酒。
“21。”文印禾抱着自己的胳膊,架在膝盖上看着他。
“那没事,你还可以有很长的时间去找你想做的事。”梁右彬倒酒。
“你是什么时候找到的?”文印禾看着他优雅地倒酒。
梁右彬笑了,将酒杯递给她,“你怎么知道我找到了?”他和她碰了一杯,喝了。
梁右彬继续翻着那叠手稿,“我很喜欢。”直到他翻到了背面,看到了文印禾的字迹:《借出的烟草和火光》。
那一刻,他可以确认自己对这个女孩子充满了兴趣和想要靠近的欲望,而他这样的男人,在感情里从不在意自己是否需要把一件事看得很清楚。相比清楚,他更在意错过。
文印禾有很多黑胶,她让梁右彬选,梁右彬不选,“我是客人,我听主人放的音乐。”
文印禾安静了一会,闭上眼睛,“那你帮我拿左边那一叠的倒数第三张。”
梁右彬照做了,他拿在手里,看了封面,便问她:“你记得是哪张?”
“不记得啊。随机播放。”
“那为什么是倒数第三张。”
“瞎说的。不是要随机吗。”
那是GérardDarmon的《Ons'aime》。
女人随着音乐开始缓缓摆动身体,在她饮酒与不饮酒的间隙,有那么些瞬间,有难得的转瞬即逝的笑容。梁右彬点了一根烟,喂到文印禾的嘴里,文印禾就这样叼着烟,也不伸手去接,随即含含糊糊地说:“为什么不下药、绑架、抢劫、烧火?”
“什么?”梁右彬挑着眉。
她随着酒精,随着舞蹈和音乐,感到她所喜欢的放松。她微微眯着眼,凑过来轻声说:“这世界太缺少危险了。”又笑笑地转回去听音乐,随后回到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没劲。”
梁右彬在这躯体里看到了她的内心。而随后的年月里,他明知道自己是个危险人物,却无法不去护着她。而她明知道这危险是她想要的,她又奇怪地享受着这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