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她猜错了。
云厉回来得晚,喝了不少,进门便开始抬手按着眉头,眉峰蹙着。
环视了一周,表情是寡淡的,问了句:“她人呢?”
佣人看出来他的不悦,小心翼翼的在旁边低眉顺眼的候着,道:“王妃今天休息得到,晚餐之后便回了房,大概已经睡得深了,您有事尽管吩咐!”
男人薄削的唇畔略微抿着,迈步往客厅走。
皇室里的佣人换过好多,都是因为这位王子性子多变,时而乖戾、时而深沉,时而又体恤。
但都逃不过一个寡淡冷情、眼里只有工作这一点。
也因为,佣人很是担心他这会儿发火,因为他进了客厅之后一言不发。
云厉在沙发坐下,冷峻的脸微仰,深邃的眸子微阖,靠在沙发背上,看起来并不太好受。
佣人几次想张口问话,还是咽了回去。
良久,男人终于低低的道:“把她叫起来。”
啊?佣人惊了一下,这未免太没人情了,“王妃下午看起来很累……您要是有事!”
“要我重复第二遍?”他幽冷的目光射过来,佣人陡然停了话语。
颤颤的低眉,“是!”
然后又硬着头皮去另一个方向叫沈清漓起来,站在门口犹豫半天敲不下去门。
沈清漓被好几声敲门弄醒,脑袋里晕晕涨涨的难受,睡得整个人都是混沌的。
坐在床上又听了会儿敲门声才算是清醒了,“进来!”
佣人松了一口气,快步走进去,低眉候在床边,“先生回来了,可能需要您伺候。”
如果是以前,沈清漓必然二话不说的遵从。
但她这会儿实在是难受,蹙着眉看了佣人,“如果没什么事,麻烦你们伺候着吧……”
佣人很无奈,“先生让教您起来。”
沈清漓听到这里,不免心里微痛。
在他眼里,她连个仆人都不如,只有床上需要和偶尔伺候能想到她。
忍着不适,点了点头,“这就来。”
可能是因为佣人叫了她太长时间,沈清漓进客厅的时候,靠在沙发上的男人脸色并不好。
启开眸子,深暗的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也养成这副架子了?”
说她架子大,叫不动,沈清漓不作辩解,更不会奢望他关心她的身体。
末了,才听到他低沉的命令:“去煮醒酒汤。”
这不是第一次了,他深夜回来,如果喝多了,就要喝她煮的醒酒汤。
其实和佣人做的同样食材,同样方法,可他偏要她,也不过是看不得她闲着。
估计只有干活,她在他眼里才有一点价值?
“是!”她微弱的声音,准备转身去煮汤,却发现他定定的盯着她。
她不理解,微蹙眉,以为对汤有要求。
云厉面无表情,只薄唇动了动,“这又是哪一套?苦情计?”
大概是她的脸色不好,以为是对他的哀怨和博取关注了。
沈清漓不想辩解,只说:“没有。”
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她就这样的性格,有时候云厉想多说一句话都是没有契机的,根本说不下去。
所以他们之间从来没变过的淡然。
醒酒汤煮出来的时候,他好像睡过去了。
沈清漓把汤放在茶几上,过去把他叫醒,顺势一句:“我先去休息了。”
云厉把目光定在了她脸上,那种眼神,就好像怀疑他当初到底是怎么选中她的一样。
什么也不会,做点什么就开始累,也就厨艺好一些。
那晚她睡得很煎熬,但第二天又醒的很早,只是刚醒的时候那种半睡半醒的梦魇感持续了很久,很难受!
佣人没叫她,早餐已经做好了。
她赶着过去时,云厉似乎已经吃过了,并不在餐厅。
也算让她松了一口气。
吃过早餐之后,她也就想着继续休息,最不行下去出去看看医生,所以又回去歇着了。
隐约听到主厅里的声音时,她几乎可以感受到男人的愤怒,心头也紧了紧,赶了过去。
她进客厅的时候,昨天的佣人的已经被迫换下了制服,很明显是被辞了,正求着他。
“怎么回事?”她不明所以。
然后看到了云厉身上的衣服。
那是昨天准备洗的衣服,好像……她太不舒服,准备洗又没洗,后来就去休息了,他传错了?
而且他出过门,显然已经见过人,他这样的身份,穿了之前没洗过的衣服的确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了。
她蹙着眉,忽然上前,“这是我……”
“你闭嘴!”云厉陡然将锋利的视线扫过来,不让她把话说下去。
她没能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而他已经大步迈上楼去换衣服,昨天的佣人就那么被辞了,直接带出去,没有任何机会。
她眉心很紧,愧疚,又心痛。
在他眼里,她只能做皇室里的家务,做做饭,可是连这样的事都没做好。
可是他连问都不问原因,不关心她身体如何。
云厉换衣服下来的时候,她依旧在客厅,感冒的原因吧,眼眶里很潮湿,没去看他。
他步入客厅,目光落在她低眉的模样上,嗓音很沉很冷,“王妃这椅子坐得太轻易了?”
她抿着唇,不回嘴。
结果就是今天所有事情她自己去做,佣人不能插手。
如果严格算起来,这是很轻很轻的处罚了。
毕竟,她是不能犯错的王妃呢。
这样的事情,真的数不胜数,他从未关心她是否不适,有疏漏时从不问她要解释。
一点一点磨没了她曾经的奢望和幻想。
也是那一次之后,他们住的地方,佣人换成了国主亲自使用的老佣人大乔、小乔。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在私底下算是舒适了一些了吧,虽然是佣人,可大乔、小乔是几乎能训话云厉的人,她们是护着她的。
但再护着,很多问题也是他们夫妻之间没法被插手的。
再回忆起被流放前一两周的日子,至今都会令她觉得压抑。
沈家被挤兑由来已久,被针对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撑那么久,已经是奇迹了,可那一天终究是要来的。
她并不知道皇室里的水深火热,云厉更不可能告诉她,可那是她的家事,悲哀到她几乎是偷听、偷看来的。
整理他的文件,她看到了那份文书。
从那天起,她几乎日日煎熬、惶恐,一天天的听着新闻都是迷茫。
沈家若没了,她还能在这里么?
这权看他的意思。
为了能让他给一次机会,她终究是站在了他面前,去提及这件事。
云厉听到她谈及这件事,脸色已然很沉了,“谁告诉你这些?”
她忍不住笑了笑,“自己的家事,我知道很奇怪么?”
极少,她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不再像从前的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直直的看着他。
云厉看了她一会儿。
终究只是一句:“这不是你该管的。”
“那都是我的家人!”她因为他的这句话而生气。
是不是在他心里,就没有替她想过?
也对,这个皇室里,他根本就以为没有王妃,只有他自己!
再一次被她顶嘴,云厉抬头,唇畔微冷,“所以呢?”
沈清漓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可是她真的做不到无动于衷的当一个看客。
就算父母曾经并非多么的宠爱,但那都是生恩养情。
他合上手里的文件,只扔给她一句没有感情的命令:“安分点!”
要她不要插手任何事,连问都不能问?
也许,就是因为她和他提了,从那天起,他干脆回来得越来越少,而外面关于沈家的坏消息却越来越多。
那种无力感,没人能懂。
他不回来,她没有可求之人,曾冒着忌讳出去找人帮忙。
只是无论送礼还是讨好,她终究是不擅长的,不懂得皇室政治方面的内情。
后果便是,她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是帮了倒忙,关于她私自见一些皇室成员的事被爆出来,这是忌讳。
她一个王妃,能受得了多少皇室成员的批评?
也是讨伐沈家,以及一次次有人力求把她逐出皇室时,云厉终于肯回来。
只是她能看到他的车,看不到他的人。
终于在他回来换衣服时,将他堵在卧室门口。
那时候的她像一个迷路的人,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可面前的男人那样的冷淡和镇定,似乎,就算他失去她,也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反正他不需要她的。
她还记得自己被选进来时云厉直白的对着她说的话。
“皇室需要王妃,可我不需要,不要存有太多幻想,明白?”
那一刻,是她年轻的心第一次受到刺痛。
但也是乖巧的点头,“是!”
他说:“如果不愿意,你可以拒绝,皇室待选的王妃不差这一个。”
那时候,他就在床上。
对一个紧张到不知道下一刻会有多痛的女孩,那是多大的残忍?
她心痛,可是她爱他,一切都咽下去,“我愿意!”
从那晚,她就清楚自己不过是皇室传宗接代的人,换不好听一些,只是被他偶然选中的生子机器。
讽刺而悲哀。
可她没得选,她已经是王妃了,这样出去,父母打不死她,也没办法在人群中抬头。
那时候的她,就是这样的念头,传统而卑微,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被伤得透彻,看清一切,变得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如果她能早一些看清,也许那时候就毅然选择主动被休掉,这条路也许就不一样了。
可是她没有那么选。
那一刻,站在卧室门口,直直的和他面对着,大概是也是那一刻起,她变得不顾一切,因为没有余地。
“只有你能救沈家,能救我!”她红着眼看着他,看着这个相处了快一年的男人。
他那张脸依旧英俊,也依旧冷漠。
云厉看着她豁出去一切的眼神,手心握得死紧,却是薄唇深冷,“这不该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我说过,安分点。”
沈清漓狠狠愣了愣,就那么看着他的冷漠。
终于回过神,摇头:“我没有!”
“我没有像新闻里说的那么不堪!我没有和皇室官人勾结,我没有私下和他们不苟!”这些新闻,她都是看到了的。
只是,她从来没想过云厉会在意,她以为,他那么不在意她,必然也不会在意那些新闻。
可是她错了么?
良久,男人目光定定的看着她,很凉,“我不在乎。”
就这样残酷的一句,从她身边略过去。
她不罢休,想拦住他,可是他速度那么快略下楼去。
“云厉!”那是头一次直接喊他的名字,透着焦急和渴望,声音是哽咽的。
她知道,他至少是有那么一些在乎她的!
男人宽大的脚步顿了顿,却依旧背着她,出门之前也只是冷然吩咐佣人:“看着她!”
她若再来一次,谁也救不了!
大乔很是忧心,可是她也没办法参与政事,只是看了追下来的沈清漓,“别为难他了,也或许,他在想办法,不想让您添乱!”
沈清漓摇头,“我想和他谈谈,您把他叫回来,行么?”
他好容易回来一天,不能就这么又走了,这是她唯一的一点希望,否则隔两天就该下文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