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后悔的了。
穿过最华美的衣裳,吃过最精细的食物,住过最堂皇的宫室,骑过最神骏的宝马,睡过最娇嫩的贵女……
若他当年沛县那个街边避马如喽啰的小小亭长,莫说这般娇滴滴的姬周宗室美人儿,纵是那些粗鄙不堪的县吏之女,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想到以前,他心头莫名的多了一股邪火儿,粗粝的大手狠狠的在怀中美人儿浮夸的胸大肌上掐了一把,疼得其面容都扭曲了,却还得努力的挤出一抹讨好的笑脸儿。
就在屋内的气氛即将变得焦灼之际,郦食其忽然闯入堂内。
他无视了堂上面色铁青的刘邦,以及手忙脚乱穿衣罩体的美人儿,三步并作两步的快步行至刘邦身前,揖手禀报道:「启禀君上,鱼复(今白帝城附近)江关都尉回报,有汉军舟楫过百,逆江水入吾益州,已破鱼复水关,请求君上火速调遣大军迎敌!」
说话之间,他老脸上也有着压制不住惊慌失措的之意!
鱼复至羊渠江段,乃是益州境内长江河道最为险峻的一段,一旦汉军突破这段河道的江防,再向前便是一马平川,直入江州!
届时,汉军不但可以轻易夺取益州之基业,还能从后方包抄他们,断他们的后路!
刘邦愣了好几秒,而后强作镇定的端起酒爵仰头浅饮了一口……只是他与郦食其都未注意到,他捏着酒爵的手,颤抖得爵中的酒液都洒出来!
放下酒爵后,他才强笑道:「是乃公吃醉了酒还是先生吃醉了酒?汉军主力不是在幽、州两地,便是在崤函、武关,如何会顺长江河道逆流而上,总不能是搏……」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抬起眼睑与郦食其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慌乱与畏惧。
是啊,搏浪军!
那支大名鼎鼎,却因在九州乱战中战绩平平,且一根筋的死守着荆湘之地不愿离开的,而总被九州群雄下意识忽略的搏浪军!
搏浪军,如今可也是汉军啊!
「还请先生救朕!」
刘邦连探究与挣扎的心思都没了,便径直起身向郦食其一揖到底!
哪里看得出,一刻钟前,他还恨郦食其恨得直磨牙,恨不能将其烹杀?
郦食其连忙扶起刘邦。
刘邦察觉得到,他的手同样颤抖得厉害。
由不得他们不慌乱,他们搁这喝着美酒、唱着歌。
汉王可是风里雨里的,在朝他们的大本营进发啊!
汉王连搏浪军都出动了,可想而知是有多痛恨他们!
要是落汉王手里,能落个痛快都得求汉王开恩……
郦食其沉吟了片刻后,开口便道:「为今之计,唯剩两条路可走!」
刘邦一听还有两条路,大喜过望的把住郦食其的手臂:「请先生教我朕!」
郦食其不敢卖关子,开门见山道:「第一条路,入雍州,与那嬴政结盟,共抗汉军!」
刘邦想也不想的说道:「朕选另一条!」
他这会儿思维异常的敏捷,一瞬间就理清了头绪。
自王死地覆、天下板荡至今。
九州崛起过大大小小十数位割据一方的枭雄豪杰,他们如今都在哪里?
不是叫汉王收拾了!
就是在汉王麾下!
嬴政凭什么例外?
仅剩雍州一地,他凭什么能例外?
哪有逃命却死胡同里逃的道理?
郦食其一时间没跟上刘邦的思维节奏,无语了好几息后才接着说道:「第二条路,南下,入百越以自立!」
这回轮到刘邦无语了!
不是去投奔嬴政,就是去投奔百越是吧?
你就不能想一个,能稳住自家地盘、不用去投奔别人的法子?
他将头颅偏过来偏过去的,打量眼巴前这老货,心头是终于渐渐回过味儿来了……这老匹夫,压根就是属兔子的,打这窟窿出来,就直奔另一个窟窿,自个儿拜他为谋主,可不就是跟兔子认亲戚吗?
想他当年为蒙城守将时,是这老匹夫建议他放弃蒙城守将,南下扬州投奔搏浪军!
其后他在扬州站稳脚跟为扬州将军之时,也是这老匹夫建议他放弃扬州的基业,入益州投奔姬周……
虽然如今看起来,这老匹夫的建议也不可谓不高明,令他每一步都踩在了九州大势的节点上,顺顺利利的成为了割据一方的军阀。
可当初若是另寻谋主,他逐鹿天下、问鼎九州之路,是不是会和现在不一样,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好呢?
明明火都已经烧到眉毛了,刘邦此刻却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怎么都打不起精神来。
「百越人想来排外,咱爷们南下,恐怕没那么容易站稳脚跟吧?」
他有气无力、意兴阑珊的说道,连装逼的「朕」也不称了,直接用上了一口沛县乡音。
他虽然是疑问句。
但郦食其却听出来,刘邦这是宁可南下去百越之地喂蚊子,也不肯北上雍州、投奔嬴政!
他心下轻叹了一句,强行振奋精神,解释道:「君上有所不知,百越人在我等眼中乃是共进退,但实则上他们内部也分成了很多支不同的部族,而且有好几支百越人,其实都是商周时期自九州迁徙到百越之地落地生根的华夏族血后裔。」
「且据下臣所知,汉王在荆湘之地与百越人大战数场,屠杀了不少百越人,百越人深恨之!」
「只要君上能摆出乃是被汉王追杀出九州,吾益州军与汉王势不两立之姿,想在百越之地寻一安身之所,应当不难!」
「君上文臣良将百十效忠、兵马二十万护身、钱粮无算,入了百越之地后,只要肯用心经营,退可画地而治、自立为王,进可据南望北、再逐鹿九州!」
「若君王决意北上,下臣凭三寸不烂之舌,替君上入百越、游说诸部,博取一立锥之地以献君上!」
郦食其对刘邦一揖到底。
刘邦哪里听得了这个?
他一听什么「画地而治」、「自立为王」,刚刚被汉军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的野心,就跟那死灰复燃的山火一样,「蹭」的一身就再度卷土重来!
「朕得先生,实乃生平大幸!」
他双手扶起郦食其,言真意切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