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次论战,张采将刘宗周在松江府的讲学内容通读了十次都不止。
通过这样的研究,张采自以为找到了针对的办法。
在张采看来,刘宗周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从以往的“心”“性”之学,转而步入了求“理”的阶段。
是的,张采以为刘宗周所言的“求真”“务实”就是在求理。
之所以会有这种偏差,其实也不能怪他。
实在是这个时代的文人脱离不开儒家的范畴,任何思想在他们看来,都是儒家之下的学问。
而实际上,刘宗周经过左梦庚的熏陶和认知的蜕变后,学问早已从务虚进入到了务实的阶段。
刘宗周提倡的“求真”“务实”就是真正的求真、务实,是对这个世界本质和现实的追索,远非儒家那种虚无缥缈的空论。
张采将刘宗周的“求真”“务实”当成了儒家的“理”的概念,带来的一个误差就是……
他觉得他赢定了。
一个还在求理的人,怎么可能战胜他这个求道的人呢?
道,才是学问的根本啊!
而理,不过是表象罢了。
这个偏差,让张采觉着,可以通过论道来完成层次上的碾压,进而取得论战的胜利。
他根本就不知道,如今左梦庚阵营的学问,早已脱离了儒家的范畴。
而对于所谓的道,刘宗周等人不但有深入的研究,而且认知更加的深刻。
儒家空虚缥缈的道,碰到实质唯物的道,从一开始就摩擦出了激烈的火花。
归尔复提出“道”的理念,本已埋好后手,准备在左梦庚方入彀后一一使出,彻底奠定胜局。
未曾想到,黄宗羲单刀直入。
何为道?
这个提问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却把一切乱花迷眼的装饰都给冲破了,回归到了“道”的本质上。
幸好归尔复也不是酒囊饭袋,反应极快。
“一阴一阳之谓道。”
这几乎是每一个儒生都知道的答案,但黄宗羲不满足。
“什么是阴?什么是阳?为何一阴一阳既谓道?”
归尔复冷汗下来了。
别说是他,张采阵营的许多人都有些吃不住了。
实在是黄宗羲提问的方式和角度太古怪了,进入了他们从未思索的领域。
归尔复脑筋急转,勉勉强强道:“道乃天地万物之始也。”
许多人听了,不禁点头。因为许多人的学问里,对于“道”就是这么解释的。
可黄宗羲的问题依旧犀利。
“我在问你,道是什么样的?”
归尔复被逼问的方寸大乱,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道乃无形之状,无物之象。”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道是看不见、听不着、摸不得的。
黄宗羲眉角立起,斥道:“那你在说甚?”
立时有不少人笑出声,但仔细品味过后,却又赫然发觉,黄宗羲的话竟颇有道理。
你说道是看不见、听不着、摸不得的,那你凭什么在这里说道?
你说的“道”又是从哪儿来的?
归尔复腾腾腾连退几步,头脑一片紊乱,显然已经败下阵来。
黄宗羲开场连番暴击,让本次论战完全偏离了张采方一开始的预想。
不再是“道”和“理”之争,首先需要解决的,就是什么是“道”的问题。
显然,不说清楚这个,张采方就没有了立足的根本,其所有的质疑也都是一场空罢了。
“道”是程朱理学发展到现阶段的最核心理念,看似简单,但实际上能讲明白这个课题的,少之又少。
最起码归尔复不行,在座的几位理学大佬也有点发憷。
没的办法,张采只好出面。
“黄兄乃白安公之后,念台公亲传,岂不知阴、阳之辨乎?世间万物,相对相立,互成阴阳,便为道也。诚如冷与热之别、动与静之殊。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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