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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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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老狗从来没想过,一个人去见自己的父亲,居然要这么麻烦。

    他坐在凳子上看小丫鬟为长相安梳头,看另一个小丫鬟为他带上朝冠。看十几个小丫鬟围着他团团转,就为了给他穿好进宫朝见的朝服。

    现在才是寅正[凌晨四点],连院子里的鸟都还睡着,长相安却早早起来梳洗更衣,只为了进皇宫去见自己的父亲一面。

    代王府的大门外停着一辆金黄色的马车——黄色在太平国是只有皇族才能使用的颜色,这辆镀金马车是皇帝在三年前的长相安冠礼上赏给他的。

    天上的月亮被一阵薄雾遮住,月光微弱如远山烛火,就在如此缥缈的月光下,马车仍照出闪闪金光。

    这次,马车上只坐了长相安和宋老狗两人,斑游和雪兰骑着马,一左一右地跟在马车旁。

    宋老狗故意不去看长相安。

    长相安这个人,不会说话,在别人眼里总是最忠厚仁义的。

    但在宋老狗这,他却比任何人都深不可测。

    宋老狗说不上为什么,只能解释为常年骗人的直觉判断。

    街面上一尘不染,冷冷清清,不见一个人影——寻常百姓还在熟睡,上朝的京官早已侯在宫内,只有长相安这个没事王爷卡在这个点进宫。

    宋老狗忍不住的打着哈欠,看着对面的长相安顶着朝冠朝珠端坐。

    “我……作为义士要做什么?”

    宋老狗想了无数种委婉的方式,也问不出口,只能对着窗外发呆时嘀咕一句。

    这位王爷境界清奇且不会说话,只能用摸胸口,眨眼睛,送红绳表达自己的想法。

    太吓人了。

    长相安看着他,掏出一个金黄色的生宣折页,写了四个字“唯从君意”。

    宋老狗嘿嘿一笑,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尴尬的扭开了头。

    为了躲开尴尬,他顺手拿起了长相安放在他身侧的佩剑。

    那是一柄三尺青锋剑,利刃出鞘,青锋透光,剑刃上的铭文是狷狂的狂草——山河。

    马车停在宫门外,小太监早已候在那,宋老狗十分狗腿地扶着长相安下了马。

    随着一声清亮的“代王奉旨入宫——”,朱红色的宫门缓缓的开了。

    穿过宫门,两旁都是红色的高墙。

    进门前,斑游就再三嘱咐着:“不要抬头,不要乱看”,宋老狗只是应承着。

    皇宫和小说话本里描述的完全不一样,没有金光碧色,没有雕梁画栋,没有美得不像是人间的幻境,只有左拐右拐都没有改变的朱红色高墙。

    除了他,所有人都低着头跟在小太监身后,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仿佛这里不是皇宫,而是一片隐藏着恶鬼的绝命森林。

    终于,一行人转进了一扇小门,不远处是一座在这偌大皇宫中显得极为朴素的宫殿——轩宁宫。

    轩宁宫的金字匾额闪着金光,长相安听见屋子里的咳嗽声,快步走了进去。

    高台上,朱红色宫门门口站着一位矍铄而颓靡的老人,穿着紫色的宫袍,拱手而立。

    他的头发雪白,从袖口里露出的手背满是凸起的血管与几乎离肉的褶皱,后背笔直,眼神却不知道看向何处。

    “代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见了长相安一拱手,算是行过了礼。

    “宁总管,代王奉旨前来面见圣上。”斑游代为开口。

    宁总管没有什么表情,摇了摇头。

    “圣人说了,不见。”看了看长相安,又慢慢悠悠的说了半句:“今日病得更重了,什么人都不见。”

    斑游一阵沉默,长相安急切而担忧地盯着老人背后的宫门。

    老人不为所动。

    长相安不知道为什么,看了宋老狗一眼。

    眼神仿佛在说:“请想想办法。”

    三人站在阶下,仰脸看着高台上低眉顺目、寸步不让的宁总管。

    宋老狗看着垂下的屋檐,想到了一个可能会让他没命的主意。

    在恼人的寂静中,宋老狗开了口。

    “病重?这位大人,您,不是在说谎吧……?”那声您特意说得很重。

    宋老狗一边说一边步上台阶,长相安和斑游却也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老身绝无虚言。”

    宋老狗的脸几乎贴在宁总管脸上,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问:“刚刚咳嗽的,可是圣上?”

    宁总管身体猛的一僵,随即答:“正是。”

    说完,便往后退了一小步。

    “草民倒是第一次见,病重的人还有这么足的中气……”眼睛若有似无的扫过窗楹,又说:“斗胆请问宁总管,圣上所得的是什么病症?”

    宁总管合了下眼,刚要张口,宋老狗却猛的一脚踹开了宁总管身后的宫门,右手用力的将长相安推进了门缝里。

    银光一闪,宫门立刻随即关闭。

    宋老狗退下台阶,不再看宁总管。

    长相安是皇帝老儿的亲儿子,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哑巴书生。要是怪罪下来,最多也就是要了我这个便宜义士的命。

    是龙潭也好,是虎穴也好,是长相安或斑游的预谋也罢。

    我还他一命,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一会儿,里面跑出一个小太监,站在宁总管身侧高声宣颂:“赐座——”

    又有五六个小太监搬着三把矮椅出来。

    一把竹椅赐给了宁总管,一把楠木椅子赐给了斑游,还有一把黄金椅,赐给了宋老狗。

    三个人谁也没坐。

    太阳从远处升了起来,照亮了阴森森的宫殿。打东面,跑来了十几个人——看模样是皇宫里的禁军守卫。

    “宁总管,轩宁宫内发报示警,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人闯进来了?”打头的一个先锋关切地问道。

    宁总管若无其事地看了宋老狗一眼,摆了摆手。

    来的人身上一水儿的银边儿黑衣,看起来威武异常。

    走在最后的,是一个有几分孤高的男子,高高的扎着黑色马尾,手上缠着纱布一直绕到手腕上,肌肉线条十分漂亮。腰间别着一把花里胡哨的佩剑,剑鞘上似乎企图在这狭窄细长的空间里讲述一个爱情故事,上面最为醒目的图案,是一个女人的半张脸,和一朵形状奇特的花。

    那人一瞧见斑游,便脱离了禁卫军的队伍,大迈步地走向斑游。

    “好久不见。”那人走到斑游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声音一如外表的孤高清冽,说话时如溪水般轻柔克制。

    “好久不见,祁孤。”斑游边说边转过身。

    眼前的景象让宋老狗张大了嘴巴。

    他没想到,那个冷淡冷漠冷酷无情的斑游,居然对着别人温柔而爽朗的笑了。

    还是对着一个男人。

    祁孤对宋老狗的异常视而不见,只是问:“这一趟去西北可还顺利?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一切都好。”说着下意识的看向宋老狗。

    祁孤仿佛才注意到宋老狗,眼神孤高而平静,和看向斑游时完全不同。

    ”下官禁军副统领祁孤拜见代王陛下,代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似乎在他的眼里,自己只是长相安的皇权替身。

    宋老狗大模大样地免了祁孤的礼。

    祁孤无波无澜地起了身,和斑游眼神交错,不声不响地往外宫墙外走。

    斑游看了宋老狗一眼,跟在祁孤身后送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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