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莱娜

    前往北境路途遥远，公主特意吩咐一行人走沿途商队会经过的主路，这样一来虽然保证了安全却费了很多时间。他们抵达王城时候，已经距他们离开塞班六天有余。

    艾文、迪昂与约翰金最先觐见的便是国王。几月未见，威廉国王多了些零零碎碎的白发，却没有他们想象中的疲倦，反而神采奕奕，眼角细纹处挂着笑。他的一旁站着小女儿莱娜公主，紫色的长发梳成蝎形留在肩膀一侧，她的鼻梁很小且挺拔，眼睛微微分开，没有那么精致，腰肢纤细，仪态和举止端庄，但见到三人的时候，似乎有些过分拘谨了。

    艾文见过莱娜公主的次数屈指可数。皇后很早便过世了，莱娜出生后便由乳母和礼仪官管教，常年在皇宫中，只有重大的活动才会出现。虽然北境相比于南境，文化开放许多，但公主出席时也鲜少暴露在形形色色的贵族面前，她似乎也不喜外出，因此国王一直将她养在宫殿内。

    或许是因为约翰金作为南境的使臣前来拜访，因此国王将莱娜请了出来。

    她表现得不太自然。

    约翰金将南境的宝物献给国王之后，国王将他扶了起来。他弯腰的时候有些费力，莱娜一直安静地站在他身旁，像是听话的木偶一样。她低垂着眼眸，仅仅在国王弯腰的一瞬间，猛地将头抬了起来，飞速地朝这边瞥了一眼。

    那眼神非常奇怪，即使神色没有变化，目光却能透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东西。但这样的眼神艾文太过于熟悉。他回想起几年前自己随行征伐的时候，在骑兵两侧穿着褴褛，握着一只碗排队等待浓汤的人；还有浑身是鲜血和污渍，手臂残缺不齐的、被压在石墙下的人。

    那是求救的眼神。

    艾文一震，手本能地伸向腰侧。

    他望向公主，只见对方将脸埋了下去，而国王将约翰金扶了起来。

    “南境的勇士，欢迎你来到北境王城！”国王很慢却庄重地说道。

    他背对着公主，公主却在浑身发抖。她抖得非常厉害，像是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样，几乎使上自己浑身的力气，才可以勉强站稳。

    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国王正要拍艾文的肩膀，公主忽然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倏地跪坐在地上。她捂住自己的耳朵，流水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他要走了！”

    莱娜的声音很凄厉，她的音调比寻常人高些，有点偏向海豚的声音，而大殿空旷，她的声音不断回荡在这里，原本细高好听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刺耳。

    而平日文静的公主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国王好像也受到了不小的震惊。

    “莱娜！”

    国王转身想要去扶起女儿，艾文比他更快一步，先迈上层层金阶将公主扶了起来。他坎坎撑住莱娜的身体，对方却不领情，使劲要将他推开。

    艾文不敢制住公主，国王刚好赶到，将莱娜的手臂抱住了。不料莱娜的反应更加激烈，活像是要将自己浑身的力气都使出来，她推了一把国王，国王本身就没有站稳，这一推，马上就要倒下台阶。

    这金阶不算高，如果是年轻健壮的人摔下去，顶多疼一段时间，再不济骨头裂了，也许是卧床休养。但国王的年纪在这里，说不准摔下去会是什么样子。

    所有人的呼吸都一窒，莱娜更是忘记了哭泣，只是怔怔地看着国王向后仰倒的身影。

    千钧一发之际，艾文将国王的身体撑住了。

    国王的王冠顺着台阶滑落，翻滚了几圈，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落到底层，金冠在空中画着圈摇晃了片刻，才终于不动了。

    国王惊魂未定，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莱娜，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自己从未认识过的人。他的胸口起伏不定，艾文将他扶起来，担忧地唤道：“陛下！”

    国王喘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艾文的手：“我没事。”

    他缓了片刻，走向公主，只见莱娜向后缩着，痛哭流涕起来。。

    “莱娜，你怎么了？”国王缓缓开口。

    莱娜激动地指着约翰金：“他...他！”

    国王转头，只见约翰金瞪圆了眼睛，似乎也并不理解自己为何会被一个素未相识的公主指出来。

    “他？”国王皱眉，“他怎么了？这是来访我们北境的高贵使者。”

    公主拼命摇头：“他！是南...南境...”

    “南境？”

    “是刺...刺客！”

    艾文见国王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忙向前一步，解释道：“陛下，约翰金是塞班公主殿下予以重任的使者，况且他并未与莱娜殿下相识，绝不可能是刺客。”

    他单膝跪下，国王却并未再言语，也不知是全然相信了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