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力气勉强站起了身,竟再次朝庆明帝扑了过来,带着哭腔的声音尖利而满含怨恨:“你们都会有报应的!夏廷贞死了,越郎死了……你也该去死!你们都该死!”
“护驾!”李吉惊声喊道,连忙将皇帝护在一侧。
两名侍卫持刀拦去。
荣贵妃脚下并未停,反而愈发快了。
“噗呲——”
纤弱单薄的身躯重重地撞上闪着寒光的长刀。
刀刃穿破了她的腹腔,她终于也得以停下了脚步。
就到这儿了。
不必再往前了。
——脑子里有一道很轻的声音对她说。
一瞬的僵直之后,她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
侍卫拔刀本意在威慑,并未料到她竟会如此不管不顾地撞过来,当下惊魂不定地将刀抽出——杀个人而已,于他们而言不算什么,可这个人,皇上还不愿让她死。
长刀抽出后,似也抽走了荣氏所有的力气,她的身躯再没了支撑,如一朵枯败的莲,终于被折断在秋风下。
她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雪白中衣被染红,脏腑破裂之下,口中也涌出鲜血。
看着就在眼前的那颗头颅,对上那双空洞的眼睛,她张了张猩红的嘴,似还有话要对它说。
她有话想问。
她必须要问个清楚……
她得走快些!追上他!
若他果真骗了她,她定要追着他,一同坠入十八层地狱也好,转世轮回也罢,她都要死死地缠着他,将这笔债加倍百倍讨还回来!
他休想就这么甩掉她!
她试图伸出手去,想要再靠那颗头颅近一些,仿佛那样便能在黄泉路上再与他相遇。
而此时,一刀又砍在了她的腰肋处。
又一刀,落在肩上。
庆明帝发了疯一般挥砍着手中长刀。
她却已经察觉不到痛意,那具逐渐破烂不堪的身躯也已没了半点动静。
李吉看得垂下眼睛,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就这么走吧,下辈子,再不要靠近这权势的漩涡了。
说来,本也是无辜之人,只因错入了宫门,便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扯进了这场满是算计和图谋的骗局中。
无论如何,被骗总是可悲的。
“朕有报应?朕是天子!谁也无法左右朕的生死!你们这些区区蝼蚁,也敢不自量力同朕作对?!”庆明帝手上、身前皆溅有鲜血在,血腥中愈显面色扭曲狰狞:“胆敢背叛朕,算计朕……统统都该碎尸万段!这就是你们的下场!而朕,永远都是这大庆江山的主人!谁也休想——”
话至此处,身形猛地一晃,口中已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铛!”
手中握着的长刀跌落在地。
“皇上!”
“快……快传太医!”
李吉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扶人,一边吩咐着。
庆明帝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太医一番救治后,仍无反应。
皇帝吐血昏迷的消息很快传开。
而此番同太庙那次不同,这次足足三日,人依旧未见转醒。
如此关头,朝堂上下难免因此人心惶惶。
这一日,养心殿外又来了一众大臣,李吉出面应对之下,遭了几名老臣质问。
“皇上何以再次吐血昏迷!”
“本官已问罢了郑太医,陛下此症复发显是受了剧烈刺激所致——陛下昏迷之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
李吉听得头都大了。
发生了何事?
就……皇上被戴了绿帽子呗!
绿极攻心!
可纵然他敢说,这些人敢听吗?
陛下被绿,一旦传开那丢得是大庆的颜面——他这可是为了整个大庆的颜色着想!
眼看从李吉这里问不出什么来,几名老臣皆是甩手叹气。
见过拖后腿的,实在没见过如此拖后腿的!
实在不行就咽气吧!
收拾收拾驾崩得了!
赶紧的!
今日吐回血,明日昏上一回,还不够丢人现眼的,搁这儿折腾谁呢?
起先他们不愿皇上出事,是为大局、为民心着想——可这一桩桩事下来,眼看皇上的威信俨然已没剩多少了,横竖都这样了,也不能再差了!
纵然太子孱弱年幼,但想来至少乖巧听话,比他爹省心!
几名老臣一合计,干脆当即往东宫去了。
——陛下病重,请皇太子出面监国!
……
太子监国的消息一经传出,京师内外诸声嘈杂。
纪大人最近的头发越掉越多了。
前日随夫人出门上香拜神,他在寺庙里呆了好半日,同住持方丈谈心,夫人使下人来问他何时回家,他当时一句话到了嘴边差点脱口而出——回家?他想出家!
想他如此眷恋红尘与黄白之物的一个人,竟都萌生出了要遁入空门的念头,可见当下时局之艰辛。
尤其还听闻临元城中,许老弟代替了知府之位,代为处理城中事务——
他听得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一城之事,琐碎繁杂,费力费神——这是有钱人该干的事?
这些有钱人,究竟能不能摆对自己的位置?
这种事,理应要放着让他来!
痛心之下,纪大人越想越觉得好友不厚道,出城时那么多人,怎么就多了他一家几口?
太冒险?不想将他牵连进来?
看不起谁呢!
富贵险中求,赚得就是刀尖舔血的钱!
纪大人还在对此耿耿于怀时,又有下属来禀,道是城中一处巷子起了火,原因竟是几名百姓行祭祀之事,扎堆烧纸钱——是认为皇帝已然驾崩了!
但倒也不是哭丧来着,据说是怕皇帝死得心有怨气,恐这怨气阴魂不散,再继而祸害百姓……
可皇上还没死呢!
纪大人直叹气。
这紫星教,真是一刻也不闲着,就没他们的针插不进的缝!
然而就在此等关头,紧接着又有一则格外引人瞩目的消息在城中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