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私自调往别处攻下的坞堡躲避风雪,陷入困境的王国应该是躲在他的大帐里痛苦地思索着一切,祈求着冬季带给他的厄运早点离开。
现在他竟然私底下会来见自己,这确实出乎韩遂的意料。
不过很快,韩遂就见到了戎装依旧的王国。只是韩遂明锐的眼光很快就看到了那兜鍪下密布的银丝,原先黑红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抹不开的皱纹,憔悴的面容间带着丝丝戾气。
韩遂心生警惕,但还是表现得像寻常一样,他笑着行礼道:
“将军——”
“文约不必多礼了,进帐说!”
王国反常地打断了韩遂的行礼,径直走入到了韩遂的帐中。韩遂看到他如此做派,生性谨慎的他转身落后了半步,朝帐外的亲兵使了一个眼色,才坦然步入帐中。
进到帐中,看到王国负手而立,背脊挺得笔直,听到身后的脚步,他微微侧脸,出声问道:
“文约,你以为我必死乎?”
话音刚落,帐中骤然陷入沉寂,原先帐中火炉的温度似乎也降低了,静静的帐中可以听到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韩遂哂笑一声,说道:
“将军说笑了,将军自狄道起兵以来,攻冀城,入三辅,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陈仓城下虽有小挫,然不过是受困于天时,无伤武德。开春后我等大可先退回陇右,厉兵秣马,自当有再战之机!”
听完韩遂的话,王国惨然一笑,说道:
“你真认为我等能安然退回陇右?”
这次韩遂没有接口,他当然知道以皇甫嵩、董卓用兵的老辣,撤围退走、人困马乏的凉州兵马是很难逃过追击的,但此时在王国面前,他自然不愿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到时候汉军掩至,我欲誓师与追兵一战!”
没有得到回答的王国转过身来,直视韩遂。这才是他今日亲自来找韩遂的原因。他表情真挚,长揖到地,语重心长地说道:
“《易》云: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你我二人之前虽有过节,但退兵途中凶险万分,汉军如狼似虎,虎视在侧。当此危难之时,自当摒弃前嫌,同心戮力,保全士众。若能击退汉军,安然退回凉州,我愿引咎辞去联军首领一职,再奉文约为主,从今之后王家之兵即是韩家之人,两家同心协力,共襄大事!”
韩遂见此连忙避开,他动容开声,有些激动地说道:
“将军莫要折杀我了,当日众人共推将军为主,正是因为将军英明神武,深得人心,如今联军虽有困厄,但万人一心,岂容轻犯,遂自当以将军马首是瞻,共赴沙场,至于首领之事,上天明鉴,遂绝无此心!”
王国见韩遂表示愿意和自己同心同力、共御外敌,顿时喜形于色,只是听到了韩遂不愿意接受联军首领的位置,再次劝道,韩遂连忙推辞,王国不灰心,又劝了第三次,王国还是不为所动,正色推辞,并大声表示自己绝无异心,不敢窥觊首领之位,只愿意和王国一道同心合力,保全士众。
看到韩遂如此坚决,王国叹了一口气,又表示自己绝非贪图名位之人,只是当下联军身处险境,只有退回陇右才能从长计议,自己虽然才能平庸,但当此危难也不得不挺身而上,凭借合众将军的名义带领大伙回到凉州故土。于是二人又互相勉励一番、敲定一些退兵细节后,王国才告辞离开,韩遂也相送到辕门外,两人仿佛真的摒弃前嫌,感情真挚,握手言别。
等到送走了王国,韩遂重新步入帐中后,惺惺作态的假面具也摘下来了,他立马换了一副脸色,眯着眼睛静静地思考着这一切。
不管是这一次王国是专门来试探自己还是真的想要寻求自己的帮助,韩遂都不会改变自己的立场。从中平元年他加入凉州的联军与汉朝廷为敌以来,他见过了无数的尔虞我诈和沙场鏖战,早已是心如铁石,难以动摇。他韬光养晦,蛰伏隐忍,不管是凶悍善战的北宫伯玉、野心勃勃的李文侯亦或者是老奸巨猾的边章,都倒在了他的脚下。
现在,曾经不可一世、屡次想要削弱自己的王国也不得不低下头颅来向自己求救,愿意让出首领的位置了,胜利的天平再次向他倾斜。
可是他自己知道,他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韩遂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已经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