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没说话。
舒舒放下手里的东西,下了炕躬身道:“皇上,您兴奋归兴奋,可要看清眼前的现实,接下来几个月,很可能带给您的不是喜悦而是打击。我大清得以顺利入关,是因为前明内外受敌,被李自成先捣了朱家老窝。”
玄烨默然不语,神情凝重地看着舒舒。
见皇帝不阻拦,舒舒继续道:“臣妾此刻说这番话,仿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当初太祖太宗与明朝打了多少年,都没打下来?我们大清得以入关,不过是占了个好时机,皇帝姓爱新觉罗,但江山还是汉人的。请皇上恕罪,接下来的日子,皇上该做的,是吃败仗的准备,而绝非一帆风顺的撤藩。”
玄烨握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凸起:“这番话,该是大臣来对朕说。”
舒舒忙跪下道:“臣妾妄议朝政,请皇上降罪。”
“可是他们来说,朕一定会很毛躁,你说出来,朕只是紧张和不安。”玄烨亲手来搀扶舒舒,“你说的,也都是朕心里想的,但非要自己做好吃败仗的准备,实在不甘心,连撤藩的信念也会动摇。”
他托着舒舒的腰肢,两人心贴着心,舒舒道:“太祖太宗打了那么多年,都没能打下江山,吃了无数的败仗,可他们前赴后继,不曾停下脚步,才有了后来多尔衮带兵入关。虽说胜利的是多尔衮,可若没有太祖太宗打下的基础,也绝不会走到这一步。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皇上和臣妾一面乘凉,一面也要为后人栽树。”
“说的好。”
“皇上,皇祖母说了,做了,就别怕。”
玄烨在舒舒唇上狠狠亲了一口:“朕心里舒坦多了。”
舒舒嫣然而笑:“可别再满屋子转圈,转的我头晕。”
然而话音才落,桑格在门外道:“皇上,娘娘,昭妃娘娘派冬云来请旨。”
“稀客。”舒舒道,“必然是有大事了,命冬云进来。”
果然,是钮祜禄府上送来消息,遏必隆已在弥留之际,家人不得不向昭妃禀告,等待昭妃示下。
灵昭派冬云来请旨,是希望皇帝能允许她回家看一眼,实在因遏必隆随时都可能咽气,才在万般无奈下,顾不得皇帝是在坤宁宫,也要来请旨。
这么多年,灵昭的好玄烨都看在眼里,早些年的反感和不信任,也都抵消了。
舒舒更是大度,立时道:“准了,昭妃若是此刻要离宫,多派几个侍卫相随便是。”
冬云叩首谢恩,但玄烨又喊住她:“告诉你家娘娘,倘若她不急着今晚回家,明日一早,朕与她同往探视。”
冬云急急忙忙回来,将皇帝和皇后的话告诉灵昭,灵昭本也没打算今晚出宫,是想着领了旨意,等明天天一亮就出门,听说皇帝要同行,倒是紧张了。
“阿玛这辈子待我虽不好,可临了,我去一趟,好歹证明自己是钮祜禄家的人。”灵昭道,“为了兄弟们,也为了我自己,我并无所图,不过是不愿丢了自己高贵的出身。将来越来越多的年轻妃嫔入宫,朝廷一定还会有新的肱股之臣,我会一天天被比下去。”
“小姐……”
“但愿皇上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实在要那么想,我也没法子。”灵昭道,“很多事,我都看开了,可我总还要为自己活着。”
如此,在皇帝的安排下,翌日早朝散了后,就有人来接昭妃娘娘随驾出宫,京城官员们,也多在钮祜禄府外等候侍驾,看着皇帝从马车上,接下了钮祜禄家的女儿。
遏必隆早已昏迷不醒,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灵昭呼唤了他几声,都没什么反应。
玄烨安抚道:“让他好好歇着吧,辛劳了一生,临了安静体面地走。”
灵昭并不悲伤,相反很平静,欠身道:“臣妾替父亲谢主隆恩。”
“你与家人说说话,朕见了几个大臣。”玄烨道,“一会儿来接你回去。”
灵昭躬身相送,皇帝一走,嫡母和几位婶婶嫂子便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然亲自来了。
“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灵昭冷冷地叮嘱众人,“皇上与我回宫后,你们要谨言慎行,切不可轻狂造次。”
然而家眷们在乎的,还有一件事,小心翼翼地问:“娘娘,您的身体可好?”
灵昭心中一沉,她知道此刻,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的肚子看,对于她们而言,女人的价值,就是生儿育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