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对江东的文武人物有些了解,知道谢氏乃会稽巨族,祖上出过尚书令、尚书郎和县令之类官员。谢旌为谢氏本代的勇猛之将,自领部曲为孙氏下属之一部。谢氏的部曲数量,约莫便在三千人上下。
但陆议这一路兵马,乃是负责封堵荆益两州联系的关键一路。江南的夷道、江北的夷陵,这两座城池便如峡口左右两扇大门,必需要尽数夺取,才能闭锁峡江。
此刻陆议在南,所部万余人,俱都是江东陆氏本身的精锐,沿途攻势凶猛,直取夷道。而在北路,就只谢旌带着三千人负责?这三千人就算一路杀到夷陵城下,又能做什么?原本探报不是说五千么?
再细想下去,会稽山阴谢氏素来不以勇武著称,谢旌其人,更无与强敌对垒的战绩。江东既要夺取荆州,必是劲兵猛将尽出,在夷陵方向,就算不遣虎臣相向,至少也该派遣宿将,如今却只有谢旌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下将……他们何以如此轻视?
雷远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原来如此。”他说。
李贞问:“将军想到了什么?”
雷远深深吐了口气:“江东人恐怕已经预料到我会赶到荆州。谢旌所部,只是个特意摆出的饵食罢了。我吞了这个饵食,他们便能知道我部的具体位置,推算我们下一步的动向。”
李贞闻言吃惊:“那该如何是好?”
雷远反倒轻松,他轻声笑笑。
距离上次与江东作战,已经是在三年前了。
这样的乱世争雄之时,三年时间,已经足够一个强大政权整训出十万强兵,使江东自信能够以扬州的力量压倒荆州,阻遏益州和交州。不得不承认,江东对地方世家的整合、对山越宗帅们的清剿和整编都极具心得,他们能在最短时间内捏合各方力量,使之联结为一体,发起扩张。
但这三年里,雷远在交州也没有闲着。在巨额商业利益的支持下,雷远已经拥有了一支技术精湛的匠人队伍、一套日趋成熟的军械生产体系。从采矿、冶炼各环节开始,他们甚至逐步实现分工合作的标准化运作,能够高效率地出产精良武器。
以此为凭,雷氏部曲、交州军和荆州军的主力,都开始拥有更完善的装备和配给,由此也不断提升了战斗力。
哪怕此刻聚集在雷远麾下的,除了马岱所部以外,多为临时拼凑起的军队;但雷远毫不怀疑,他能够粉碎敢于阻挡在面前的吴军,粉碎那些被逼迫作战的山越人!
在此前提之下,雷远对自己说:无论江东人作何谋划,己方的胜利,必定自厮杀中来,必定自堂堂正正地压倒对手而来!
江东人愿意主动凑到眼前来挨打,那正是我雷远求之不得的好事!
“含章,听说你最近在读尉缭子?”
“是。”
“那你当知道,尉缭子有云,凡兵,有以道胜,有以威胜,有以力胜。江东自有讲武料敌的谋士,这是他们的道;也不乏赏罚促战的法度,这是他们的威;可要说到覆军杀将、溃众夺地的以力而胜,这是我军的长处,而此辈……不足惧也!”
说到这里,雷远锵然拔剑:“举旗!擂鼓!出击!传令兵立即通传各部,就说,大功还在后头,此等小敌,不堪一击。一刻之内,我就要见到谢旌的首级!”
下个瞬间,雷远身后数名力士猛然举起将军大纛。旗面受风,在空中霍然展开,猎猎飞舞。
雄浑鼓声、苍凉号角和宛若沸腾的喊杀声轰然响起。
四面八方的山野水泽间,数以千计的战士几乎同时起身,举起手中的武器。在阳光映照下,武器反射出耀眼光芒,仿佛无数星辰上下起伏,向着伏击圈的中心位置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