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怀疑为师在骗你?”虽是反问,但中年尼姑的语气仍是平静淡漠的。她法号玄思,并非犯错贵族之女,本是东明国另外一座庵堂的尼姑,因失火逃出,前来秀清庵投靠的。
孟娴敛眸,“徒儿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苏默就是蓝羽……我早该想到的,除了他,这世上还能有谁配得上这个名字?我早知道,蓝羽公子不是某些人说的耄耋老者,我原本对他的样貌并没有太多期待,只是爱他的才华,没想到,他竟是那个人,那个我早见过的仙人……”
孟娴语气低沉,说着说着,一滴眼泪落下,打在了她消瘦的手背上,晕开一片水迹。只提起苏默的名字,就让她心如刀绞。
孟娴不明白。她与蓝羽公子见面不相识,她不知道那是他,但在这万安城里,谁又不知道孟丞相府的四小姐痴迷蓝羽公子呢?苏默被送到东明国做质子至今,已在万安城生活了六年多,而孟娴喜欢蓝羽的书,不止六年。他们共同生活在这座城池里,曾经的南安王府与孟丞相府的距离,孟娴坐马车两刻钟就到了,而他们多次在皇宫的宴会上同席,也曾在万安城大街上擦身而过……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她,却始终不肯表明身份?
孟娴不是质疑苏默是蓝羽公子这件事本身,因为当她得知此事之时,脑中如惊雷炸开,不需要任何解释,她就知道,这就是她一直苦苦等待的真相。
但孟娴根本无法接受。并非因为苏默不符合她心中对蓝羽公子的幻想,而是因为太符合了,甚至大大超出预期,可当她意识到苏默曾经一直故意伪装成文不成武不就的废柴质子,便有种深深的被欺骗的感觉。
“你恨他?”玄思神色淡淡地问。
孟娴立刻摇头,“不,我怎么会恨他呢?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认出他。如今知道是他,我更心疼他用文字讲述的那些故事,有多少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他比我曾经以为的过得都要艰难,老天对他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所以他才习惯于伪装藏拙,他只是在保护自己。但他从来不是弱者,如果他愿意,没人能拦得住他想做的事,他只是对权势没有野心罢了。因为容貌,世人都叫他苏天仙,他的性格跟容貌一样,就是清华无尘的仙人。”
孟娴眸光痴痴,说起苏默,就忍不住讲了好多话,可她又觉得,这些平庸的言辞,根本不足以表达苏默的美好。
“那你为何郁愤?”玄思问,“为师从你的话中,听出了恨意。”
孟娴面色一沉,咬牙切齿地说,“容,元,秋!我恨的是她,她定然早知道苏默就是蓝羽公子,也早知我痴心,却故意隐瞒,骗得我好苦!是她蓄意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男人!明明是我先认识苏默的,六年前苏默刚到万安城时,我就见过他,那个时候容元秋不过是西北穷乡僻壤的小村姑!若我早知道那是蓝羽公子,凭我的身份地位,哪里轮得到容元秋嫁给苏默?”
玄思微微摇头,“容元秋嫁给苏默这件事,是已死去的皇帝君兆麟赐婚,并非他们两情相悦。”
“若我知道那是蓝羽,被赐婚给他的就是我!我祖母和爹娘那么疼我,我姐姐是先皇宠妃,他们定会想办法成全我的!”孟娴说着,面色都扭曲起来。如果时间能倒流,回到两年前,她一定会拼尽全力,让自己成为苏默的王妃!
但事实上,元秋之前,不是没有人倾心于苏默。可即便尊贵如原本的八公主君灵馨,有曾经的太后皇后做靠山,要死要活想当苏默的王妃,最终都是一场空,且几乎毁了自己的人生。
不过如今的孟娴,自然想不到这些。“如果”二字,给了她足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余地。她素来喜欢幻想,如今变本加厉。
“但你们都回不去当年了。”玄思冷漠地看了孟娴一眼,“不过,容元秋早知道苏默就是蓝羽却故意瞒着你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闻言,孟娴气得眼睛都红了,“一想到她当初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真是令人作呕!虚伪!无耻!骗子!贱人!还有陆哲和君灵馨那对贱人,当初容元秋一副跟他们关系不好的样子,却原来都是装的!如今颠覆了东明皇权,便露出真面目,成了一家人!陆哲骗我,现在想来,一定是容元秋那个贱人在幕后主使!她要借由陆哲的手毁掉我,让我再没有机会跟真正的蓝羽公子产生任何瓜葛,也就威胁不到她的地位!真是好生歹毒的心肠!我到底哪里对不住她?蓝羽受了那么多苦,依旧那般善良澄澈,却被容元秋那个满腹心机的贱人骗了,他根本不知道她的真面目!什么神医?沽名钓誉,贪慕虚荣,表面道貌岸然,骨子里就是个狠毒无耻的贱人!”
玄思看着孟娴说,“容元秋曾救过你的命。”
孟娴闻言怒意更盛,“根本就是她指使陆哲骗我,又指使陆哲害我,然后她便有机会施恩于我,让我全家都对她感激涕零,言听计从!如此她要蓄谋造反的时候,就能利用我爹和我姐姐为她效命!一定是这样!”
“你想如何?”玄思问。
“我狠心剃度,只为报仇,我要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孟娴厉声说,“师父说过可以帮我,第一件事,容元秋必须死!且要让她不得好死!”
玄思摇头,“为师只是机缘巧合认识你,看你被人欺骗,实在可怜,拉你一把。你不要指望我可以帮你杀人,想做什么,自己去。但若你如此沉不住气,不管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如今你只是孟家弃女,秀清庵的小尼,而容元秋是苏默名正言顺的妻子,刚给苏默生下一对龙凤胎,她是东明国尊贵的三公主,百姓交口称赞的神医,太多人在保护她,包括你心心念念的蓝羽公子。”
孟娴面色阴沉得可怕,“我知道!她的诡计已经得逞了,只恨我没有早点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如今就连我家里人都对她言听计从,尤其是我那姐姐!她得了容元秋的好处,如今过得逍遥快活,恨不得把容元秋供起来,容不得我说那贱人半句不好!可我才是她嫡亲的妹妹,她根本就不在乎我!”
“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要谋定后动,慢慢来。”玄思说,“如今他们对你没有戒心,耐心等待最好的时机,一击即中。这是你断发换来的唯一一次机会,若失败,便是万劫不复。”
孟娴拳头握了又松,“多谢师父教诲!徒儿愚钝,还请师父指点迷津,我该怎么做,才能将蓝羽抢回来!”
玄思叹息一声,“痴儿,看到你,为师就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罢了,本想远离红尘俗世了此残生,但实在不愿你走为师的老路,若注定是错过,倒不如轰轰烈烈搏一把,便是飞蛾扑火,也好过余生如行尸走肉般活着。我活了半辈子才明白,有些东西,比命更珍贵。”
孟娴眼圈儿一红,“师父是这世上最懂我的人!”
“既收你为徒,为师定会全力助你得偿所愿,你只需听为师的话行事。切记,小不忍则乱大谋,要沉得住气,徐徐图之。”玄思说。
孟娴重重点头,“徒儿晓得了。师父放心,我已经忍了这么久,不会冲动的。”
“还有,不要再质疑为师的任何决定。”玄思说。
“好!徒儿记住了!”孟娴再次点头。
容家。
龙凤胎的满月酒办得热闹温馨,两个小家伙全程十分配合,谁抱都行,不哭不闹。
终于解禁的元秋感觉神清气爽,打算等客人走了,就拉上苏默一起到湖边去散步。其实她很想用轻功在府中跑上几圈,但容岚很严肃地说过,虽然出了月子,还是要注意,接下来暂时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吹冷风,不能熬夜……
总之容岚说了好多个不能,元秋都乖巧应下,苏默也表示会看好元秋,不让她乱来。而其中有一条主要是跟苏默说的,暂时不要行房,至少再过一个月。
对此,苏默心中有点失落,但既然是对元秋好,他毫不犹豫地应下,表示一定会做到。
青修奕和孟青岩柳皓康三个已经会走会跑的小家伙都顾不上吃东西,一心只想跟小雪貂和小灰狼玩耍。司徒缨并不担心,但孟俪和柳清荷一开始不太放心,怕孩子被伤到,不过很快就确定,容家的两只小宠物对人都十分友善,并不会伤人,便让孩子们玩儿去了。
君青瑶眼巴巴地看着柳皓康追着小灰狼跑出去,小嘴一撇,小手一挥,拍在了君紫桓脸上,小腿蹬着表示抗议,她也要出去。
君紫桓乐呵呵地用脸贴着君青瑶的小手,“瑶瑶力气真大,不过现在你太小,还不会走,不能出去玩儿。”
见君青瑶要哭,君紫桓哄不住,连忙把她递给苏默,“妹夫,你快哄哄她。”
苏默把君青瑶抱过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君青瑶就咯咯笑了起来,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弟弟妹妹身上。
君紫桓:……为什么他的宝贝女儿更喜欢苏默?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他感觉受到了伤害……
君紫桓把容修泽抱过来,觉得还是外甥比较乖,但没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逗容修泽,想让他更活泼一点,结果容修泽差点哭了。
前太后老白氏一看,心疼得呦,连忙把重外孙抱过去,瞪了君紫桓一眼。
君紫桓:……没关系,反正自从有了君青瑶和容修泽,他的祖母就越来越不待见他了。
没过一会儿,君紫桓又把陆哲的儿子抱了过来,这也是他外甥。陆家宝宝倒是很喜欢君紫桓,一到他怀中就乐个不停,君紫桓一会儿晃晃他的小手,一会儿捏捏他的小脸儿。
陆哲看到这一幕,唇角微勾,神情惬意地跟坐在他左侧的姚远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说起陆哲和姚远,两人算是在西辽共患难过的。姚远除了容元诚之外,在万安城里关系最近的朋友要数陆哲了。自从搬来万安城,姚远成了陆哲那里的常客,还曾带着他表妹去见君灵馨,介绍她们认识。
姚远知道容府里的女子最出色,但他的表妹性格羞怯,姚远怕带她来容家玩儿,她会手足无措,也打扰容家这些都很忙碌的人。而君灵馨当了娘之后性格改变很多,如今安静温柔,除了带孩子也没别的事,倒是跟姚远的表妹玩得不错。
喝完一杯酒,姚远靠近陆哲,压低声音说,“嫂子好像有心事的样子,你们没闹什么矛盾吧?她可怀着身孕呢。”
姚远好意提醒。他知道以前的陆哲和君灵馨都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们的身份和环境发生了重大改变,最识时务的陆哲抓住机会做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如今不需要再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就能得到曾经想要的生活,终于有“自由”选择做个好人。而君灵馨不只是因为当了娘,也因为她如今活着的这些娘家人都不错,且愿意关照她,所以才有当下的好日子。否则哪怕是陆哲洗心革面,若君家没人,君灵馨无依无靠,他对她未必会如此。
&nbs...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