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李进忠是个精乖的,他不知道神木卫是个什么情形,但多少爷猜得出来些,眼前这老汉看着不像寻常老农,那两条罗圈腿瞧着便是常年骑马的,再加上那十几条精壮的骑马汉子都紧随其后,显然也是这米脂县地方上的豪酋之长。
“高先登,不知道,咱们是去投那位高阎罗的?”
“那就对了,这高先登便是那高阎罗,他表字先登,我家老爷说了,这高先登乃是世之虎将,岂能用高阎罗这等诨号。”
听着李进忠言语,李守成便猜到这位中年大汉家的老爷怕不是个官儿,不然怎么能说出这种文绉绉的话来,当即他便显得有些惶恐起来。
“老伯,你也莫慌,我家老爷是个和气的,既然咱们顺路,不如一道同行。”
李进忠径直说道,他知道自家干爹这一路上其实也憋闷坏了,好不容易出趟宫,总还是想自在地和人打交道,眼下这老汉看着是个机灵识趣的,又不是寻常田间老农那般没有见识,正好可以去陪干爹说说话。
李守成有心拒绝也拒绝不得,最后只能答应下来,然后吩咐身边的人要守规矩,不要冲撞了贵人。
很快两边队伍便汇合到一块儿,早就藏好了仪仗旗幡的东厂番子们除了看上去有些盛气凌人,其他倒也没露出什么马脚,反倒是王安在宫里待习惯了,虽说没穿官袍,只穿了寻常衣服,可是那开口说话就露了腔。
好在李守成还算见多识广,知道这位贵人是位公公,倒也没多想什么,他以往去西安府贩马的时候,便曾听人说过,这些宫里的公公也都是苦命人,大都会在还没死的时候回趟家乡,趁着还有着职司的时候,彼此出钱在家乡寺庙多捐些香火钱,只求死后能有个容身之处。
见李守成还算机敏,看破不说破,自家干爹和这老汉聊得还算愉快,李进忠自指使着队伍继续前行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李守成他们沾光,跟着李进忠他们住进了驿站,这时候他底下那些族人们都纷纷打听起那位唤做王翁的贵人是什么来路,都被李守成给骂走了,自己这些族人什么德性他还不清楚,要是知道那位王翁是位公公,保不准言语里有些冒犯,万一叫这位公公手底下人听去了,岂不是要多生事端。
驿站的房间里,李进忠给自家干爹洗着脚,见这位干爹面色凝重,不由道,“干爹,何事这般?”
“进忠啊,我听李老汉说,咱们那位高都护把一位举人剥光衣服吊在城门上拿鞭子抽了顿。”
李进忠愣了愣,他本是市井泼皮无赖出身,胆大包天,可是也没想到那位高都护胆大到如此地步,那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啊!
“这,这高都护这般做,总归是有个缘故吧?”
王安听到干儿子的疑问,当即苦笑起来,将从那李老汉口中听来的故事全讲了遍,“国朝如此厚待读书人,尤其是他们这些有功名在身的,哪个不是家里良田千顷,可还要这般强取豪夺”
王安感叹不已,这回出了京师,到了陕西以后,他是感慨良多,难怪那陕西巡抚龙遇奇屡次奏请免了陕西税赋,这陕西如今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可官府从士绅那里收不上税赋,便只能转而压榨普通百姓,百姓不堪其重,便只能弃田投献,要要给豪强大户做佃户,要么便当了流民。
李守成不知道王安身份,只当他是宫里的寻常太监,回乡给自己安排身后事,所以但凡是王安询问,他自是一五一十讲得清楚明白,叫王安这个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只听得浑身发冷,心里凉了大半,要知道他也是自幼在宫里读圣贤书的,和李进忠这个野路子进宫的干儿子截然不同,他对于读书人还是很有好感的,甚至觉得皇爷厌恶的东林党亦是有可取之处。
可这趟出京,却是叫他看到了煌煌大明,所谓盛世之下的刺骨阴霾,陕西已是这般,那作为国朝税赋根本的东南呢?
王安去年还听京师里的人说了件事,说是江南民抄董宦,他本以为是乱民作祟,可如今仔细想想,那位董尚书(董其昌)未必就是后来有司说得那般清白无辜。
“干爹,常言说得好,升米恩斗米仇,国朝就是太过厚待读书人,这些人才不思皇恩,以至肆意妄为,皇爷派中官往地方上充当矿监税吏,不就是这些读书人帮着那些豪强富户抗税不交吗?”
李进忠为王安擦干脚,然后跪在地上说道,他要向上爬,除了要小心勤谨地侍奉这位干爹外,也要展露自己的本事。
“咱们皇爷不容易啊!”
王安叹了口气,然后看着跪在地上的李进忠道,“你起来吧,以后这等事情让别人做就是,等回了京师,你去东厂好生整顿下。”
“多谢干爹。”
李进忠听后大喜过望,干爹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可是干爹要在皇爷身边服侍,哪有功夫去署理东厂,这今后东厂便是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