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熟,自然是晓得高爷把河口堡上下青壮分成了十二队,河口堡要修的道路还有水渠亦是分成了十三片工程。
这十三片工程分成两边包干,六队青壮先去最远的龙王湾挖渠,剩下六队则是在河口堡附近修路直通那边,每过十日两边便调换一下。
“这位高爷倒是想得周全。”
范秀安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听着范勇所说,忍不住叹道,想他是绥德商帮的大掌柜,自家范记商号上上下下也有千把号人,自然清楚这管理上的困难。
本以为高进一介武夫,说要修路挖渠,不过是一时胡话,哪里想得到他居然安排得井井有条,水渠先修最远的龙王庙,那是因为入冬在即,从远修到近便能节省不少物资人力,这修路从近修到远,也是同样的道理。
范秀安向来自负,可是想到高进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做事情便这般老辣周全,远远胜过二十岁的自己,也不免有些心生嫉妒,不过好在这份情绪来得快消散得也快,在范秀安眼中,高进做的这些事情不能说错,但终究是不务正业,而且太过妇人之仁。
不过这样也好,他这般看重这河口堡的百姓,便说明此人顾念乡土旧情,也是他的软肋所在。
范秀安这般想着,厢房外却是响起了随从的声音,“老爷,高爷来访。”
“快请。”
范秀安回过神来,连忙道,高进这样的人,总好过徐通那样的,哪怕范秀安觉得高进有些迂阔了,但还是觉得高进值得交好。
“范兄,高某深夜搅扰清梦,还请恕罪!”
见范秀安只披了外衣,高进连忙说道,这时候他也看到了房间里,被放在角落的煤炉,还有范秀安脚边烧着没有烟火气的炭盆。
“高老弟哪里话,我正好也无心睡眠,来来来,我这里有好茶,你尝尝味道!”
范秀安满脸的热情,他看得出来高进是有事上门,不过似他这等人,早已经习惯了谈事前先拉关系,总要讲究一个气氛融洽再说。
“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高进坐了下来,这时候范秀安自让随从重新烧水泡茶,“我这茶叶乃是南方湖州的紫笋茶,是宫中所用的贡茶。”
这紫笋茶的名头,高进倒是没有听说过,见范秀安谈兴甚浓,便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哦,小弟对这天下名茶不怎么了解,还请范兄指教。”
“指教谈不上,我也是略知一二罢了。”
范秀安在高进面前自然不会摆谱,当下便简略为高进说了下这紫笋茶的来历,乃是当年唐朝茶圣陆羽向朝廷所推荐的贡茶,自唐朝以后一直都是历朝历代的贡茶,直到本朝产自杭州的龙井忽地名声鹊起,才压过这紫笋茶一头。
“说起来这龙井茶如今名头虽大,却是靠银子堆出来的。眼下杭州的茶商们联手,要把龙井茶推为贡茶!我上半年去了趟扬州,在那边都曾听说过那些茶商为了请各地名士们品评自家茶叶为上等,那砸下去的银子可真是”
“想不到这茶叶生意也争得这么厉害?”
高进是想不到范秀安口中,南方的茶商们为了贡茶的名头比拼财力,收买名士,甚至不惜一掷千金,他怀里的那张纸上写了足够河口堡上下近千口人用的粮食牲口还有各种物资,价值尚且不及南方那些所谓名士的一句夸赞,这世道当真是叫人心有不平。
“如何不争,生意如战场,我绥德商帮在陕西虽说势大,可如今大同的晋商咄咄逼人,在鞑子那里做得可是好大生意。扬州那边,那些徽商同样磨刀霍霍”
范秀安冷笑起来,眼里透出几分锐气,商帮的那些老人们都太看重扬州的盐引之利,却浑然忘了当日他们这些秦商能占了扬州盐业七成利益,靠的乃是数代积累,如今徽商们有地利人和,朝廷也偏帮他们,迟早都是要败的,与其在那里和徽商相持不下,倒不如退让一步。
这天下间最赚钱的生意无非四样,盐铁茶布,绥德商帮的会长便长期寓居扬州,眼下正和徽商为了盐引争得厉害,商帮的资金也都堆集于扬州,以至于另外三样生意,绥德商帮同样经营,但是却已经远不如大同晋商那般势大。
高进的名字上了绥德商帮那些大掌柜的案头,一来是范秀安推荐,二来便是高进和素囊部的关系,高进要是真能打通往大板升城的商路,范秀安便敢下注,私下串联其他几家大掌柜,在扬州继续和那些徽商斗下去,不但盐引的利益保不住,就连他们起家的地方也迟早不保,大同的那些晋商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