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下人在的时候,帝后二人都随意得紧,萧珏只把身上的水珠马虎擦了两下,就披上干净的寝衣往叶卿那边去了。
“看的什么书这般用功,朕的皇后这是要去考科举了?”他带着几分调侃坐到罗汉床上,像抱小孩似的把叶卿整个人都揽进了自己怀里。
“我这是胎教呢,多读点书,孩子以后才聪明。”他靠自己太近,说话时呼吸全喷洒在脖颈处,痒酥酥的,叶卿赶紧用两根手指把他头拨远些。
“胎教?”萧珏胸腔里发出一声闷笑:“你这是要‘寝不侧,坐不边,立不跸(bi),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视邪色,耳不听淫声,夜则令瞽(gu鼓)诵诗,道正事’以教之?”
他说的这些是前朝一位学者对妇人胎教给出的准则。
叶卿头也不抬的道:“你说的那些都是愚教,这哪里是在胎教,分明是在虐待孕妇。”
萧珏把下巴搁在她肩头,跟她一起看这页,发现她久久未翻动,不由得问了句:“怎不翻页?”
叶卿指着其中一句道:“‘不胜官租、私券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明明是祸事,却说乃一番乐事,总觉着有些矛盾。”
萧珏一只手从她腋下穿过去帮她拿起书,让她整个后背都贴在了他胸膛。
“钴鉧潭记?这是柳河东晚年被贬之作,你读起来,的确是难懂了些。当地百姓受不了官租私债,要卖掉潭上田地,躲去山里开荒,他言此乃游经此地遇上的一趣事,实则是反讽当朝。写的是乐,实则是苦。”萧珏修长的手指轻叩着书卷缓缓解释道。
言罢还垂眸望她:“可明白了?”
他声音明明是很清冽的,但许是夜晚的缘故,多了一丝沙哑和低沉。
因着二人这个姿势,他说话时候离叶卿耳朵很近,等他说完,叶卿整只觉得整只耳朵似要烧起来,她伸出爪子不自在抓了两下:“明白了。”
这举动逗乐了萧珏:“怎么还抓耳挠腮上了?跟只猴儿似的。”
叶卿瞪他一眼:“你说谁是猴呢!”
萧珏这才止住了笑意,道:“先前见你的书箱里,还全是些民间话本,如今倒也看起这些游记来了。”
叶卿给了他一胳膊肘,咕隆道:“胎教嘛。”
说到孩子,萧珏神情又柔和起来,他覆手在叶卿小腹处:“你母后为你可是下了苦功夫,将来若是念不好书,朕就揍你。”
叶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若是个女儿,你也揍?”
萧珏看了她一眼:“朕觉着是个男孩。”
这话让叶卿警觉起来,古代可都是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她道:“我是它娘我都不知道呢。”
察觉到叶卿情绪变化,萧珏赶紧顺毛捋:“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只要是我和阿卿的孩子,我都喜欢。”
都说孕妇敏感又多疑,有了萧珏可能喜欢男孩这先入为主观念后,叶卿只要一想着自己若是生了个女孩,届时说不定他会嫌弃,心底的难受劲儿和委屈劲儿一齐涌上来了。
也不知怎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你骗人,你刚刚才说想要个男孩。”
见叶卿哭,萧珏也慌了,忙道:“朕没说,朕只是觉得它应该是个小子。”
叶卿眼泪掉得更凶:“你还说你自己不是想要个男孩!”
百口莫辩的陛下:“朕朕就是逗你玩的。”
叶卿:“我不信,你肯定是在骗我!”
萧珏:
这一晚,他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不要去惹怀孕中的女人,哭起来简直就是天崩地裂。
好不容易把叶卿哄好了,萧珏怕她情绪激动影响到孩子,在叶卿入眠后,还派人去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把完脉,言脉象平稳,母子安康,萧珏才安心了几分。
他拧着眉头问:“孕期里的女子,都爱哭么?”
太医斟酌半响道:“怀孕的女子,大多易躁易怒,情绪十分不稳,也敏感多疑,多愁善感,甚至有可能性情大变,需要亲近的人时常陪着。老臣见过许多在妊娠期间焦虑成疾的妇人,生产后都落下病根,没几年就撒手人寰了。”
萧珏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你,把所有可能会影响孕期妇人情绪的缘由都给朕写下来。还有,皇后一旦有何表现,就会出现你所说的那些问题,也通通列出来!”
太医战战兢兢应是。
于是这一晚,萧珏都没合眼,他不仅看完了太医列的那注意事项,还自己去藏书阁找了一本妇科医经专研。
半夜的时候叶卿醒了,醒来瞧见枕边没人,原本心底还有几分空落落的,披衣起身发现萧珏在外间的书案上单手撑着额头睡着了,又开始心疼她的狗男人了。
墨竹进来添茶,撞见叶卿要行礼,被叶卿抬手制止。
她接过叶卿手中的茶走至书案跟前时,感觉到有人靠近,萧珏便醒了。
“陛下怎在这里睡着了。”叶卿原以为他是在忙国事,一眼望去,发现萧珏看的是关于妇科的医书时,心底又格外不是滋味。
“批奏折批累了,看会儿医书醒醒神。”萧珏别扭取了一本奏折,铺开盖住医书。
“歇着吧,当心累坏了。”叶卿没有拆穿他,见他冷峻的眉眼染上几分倦色,还帮他按了按额角推拿。
萧珏谨记着太医所言,孕期女子若是误会了什么,在她情绪激动时没能解释清楚,等她冷静下来了,一定得再解释一遍。
于是他把头贴近叶卿小腹聆听片刻后,抬起头,一双狭长的凤眼在这一刻只剩下了温柔:“阿卿,只要是你生的,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
现在再听他这句话,叶卿心中委实是感动了一把,不过碍着面子,她只哼哼两声:“你敢不喜欢试试。”
萧珏抬手就捏了捏她的脸:“朕的皇后愈发嚣张了啊。”
叶卿蹲下去,把头轻轻搁在他膝上:“怎么,你嫌弃了?”
萧珏揉了揉她的脑袋,虎着脸道:“说什么胡话?”
二人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情窦初开,她遇见的是这个人。
至死不渝,也是这个人。
往后余生,还是这个人。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