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果然游得又快又稳,更胜陆上骏马。行了一个时辰,见前方礁石嶙峋。绕过礁石,见一漆黑水洞,洞口高约三丈,甚是雄伟,石柱石笋,上下凸起,有如海兽血盆大口一般。那灰雾晃了几下,消失不见。
默雪道:“那少年就在洞里。”
盘蜒心道:“此人极为厉害,我与他相斗,纵然绝无落败之理,可难免运用神通,道儿与默雪不必目睹。”于是收回鱼骨鞭,道:“你二人在此等着,我去会会此妖。道儿,你留在此,守着默雪。”
默雪如何放心的下?但想起先前又哭又笑,小题大做,心想:“若我再这般吵闹,吴奇叔叔定不欢喜。”点头道:“叔叔小心,不可有片刻大意。”
道儿心想:“最好他与那小妖同归于尽。”可这念头一起,她又深憎恶自己太过歹毒,感到羞愧无地,道:“叔叔,这少年动作太快太邪,你不可片刻与鱼骨鞭分开。”
盘蜒全不信自己有落败之理,道:“自古邪不胜正,何况是我这走正道的老滑头?”说笑几句,孤身入内。
这水洞中湿气积累,融化洞壁,以至于到处都是窟窿,乍看下去,像有无数骷髅凝视来客。风穿石林,呜呜作响,似是冤魂啜泣。
盘蜒心想:“此行非但要击败此人,更决不能令其逃走。除此之外,还有弄清他的来历。瞧他模样,与白铠乃是同族,不过水族特征更为显著。我与他虽言语不通,但以太乙法术通晓心思,当能与他交谈。”
心中有个念头想:“你在凡间待得太久,神功生疏,可莫要一时疏忽,酿成大祸。”
盘蜒嗤笑道:“若人遇上蚂蚁,焉有落败之理?”
那念头又道:“你自以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为何接二连三的吃了山海门的苦头?你变得软弱、松懈,就像梦刚醒时那样,总有粗心的刹那,那个瞬间,你会追悔莫及。”
盘蜒想起五年前的事,那时,他面对苍鹰,面对这仇敌,跪倒在地,流下泪水,磕头求饶,丑态毕露。
你感到耻辱么?不,你早无廉耻。你向仇人哀求,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盘蜒心中反而得意:“那反倒证明我何等机智,何等坚忍?凡人的种种迟疑,满心的弱点,在我身上,又算得了甚么?”
蚂蚁胜不得人,这少年胜不了我。
他终于走入洞窟最深处,鱼骨鞭生出感应,散发磷光,照亮上下左右,盘蜒见几百具死尸横陈在地,布置错落有致,大有章法。其中有老有壮,有男有女,依照年龄轮回一圈,老得已被啃食得只剩尸骨,壮年尸体则完好无损。
这似是远方邪恶怪异的仪式。盘蜒蹲下,细看其法,只觉其中暗含生死轮回,弱肉强食之意。
强盛者替代老迈,老迈堕入轮回,孕育新生。
新生者又在何处?
他忽然想到:“这是阵法,这是陷阱!”
刹那间,那鱼骨鞭沉重无比,不听使唤,倏然一动,缠在盘蜒身上,它节节变化,现出身躯,成了一条海中蜈蚣。这阵法已夺回了鱼骨鞭,令其反制盘蜒。
盘蜒大声道:“你故意令那蛟龙送来真际道人,是么?你在外头对付不了鱼骨鞭,所以引我来此?”
少年从洞口缓缓落下,身上无一丝损伤,先前伤势,早已痊愈。他指了指自己脑袋,微笑道:“力胜不得,唯有智取。”
盘蜒道:“你听得懂汉人话?”
少年道:“本来不懂,但摆开此阵,忽然懂了。”
盘蜒挣扎两下,那鱼骨鞭愈发凶狠得挤压过来,蜈蚣张开嘴,咬住盘蜒脖子,嘶嘶几声,注入毒液。
少年不再耽搁,目闪寒光,道:“死吧!”他那鱼骨刀闪烁绿芒,倏然一动,绿影在黑暗中化作弧光,刺向盘蜒。
盘蜒叹一口气,身形一晃,竟走出了鱼骨鞭,再一伸手,鱼骨鞭翻了个身,少年大惊失色,惨叫一声,竟再度落入这骨牢之中,只是此次盘蜒不再催促鱼骨,便不再伤他肌肤。
那少年说的不错,如能以智取胜,何必恶斗一场,坏了这精妙的阵法?这阵法虽有奇效,又如何困得住逃遁万物的太乙幻灵术?
盘蜒道:“你这阵法缺了一块,并不完整,否则未必不能再困我一会儿。”
少年目光狂暴,哇哇大叫,但鱼骨鞭越收越紧,将他如母体中的婴儿般包裹起来。
他感到绝望、恐惧,如蚂蚁遇上存心破坏的人一般。
盘蜒本期待这少年另有手段,可知道他至此已黔驴技穷,心中不由失望。
蚂蚁胜不得人,这小妖也终究胜不过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