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陈倩和郑军双双出院,回到了在花园路的出租屋内。他们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康复,至少郑军依然处于病痛之中,大脑的长时间缺氧导致他的功能区遭受了巨大的损害,反应非常迟钝,记忆力也开始减退,按照医生的说法,如果再晚五分钟救出来的话,那就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损坏,就算能保命也只能是植物人,所以现今的状况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以郑军的身体来说,依然需要在医院接受系统的治疗,才有助于它尽快恢复脑部功能。但夫妻俩不舍得将好不容易用打工存下来的几万块钱全部都给花没了,总得留下些来生活,何况还上有老下有小需要照顾,所以他们一合计,住院的开销太大,还是开些药回来吃罢了。
郑军和陈倩都已经五十多岁了,上面还有四位老人要赡养,膝下则有个儿子,快三十岁了。按理说,赡养老人理所应当,但儿子都这么大了,不该再要他们操心。然而,他们的儿子却是残疾人,从小就得了小儿麻痹症,别说赚钱养家了,就连基本的生活都难以自理,还需要留在老家的老人们帮着照应。如今,夫妻俩的父母也年事已高,照顾自己都吃力,所以提出来,把残疾的儿子送到城里来,让陈倩来照顾。考虑到父母的实际情况,陈倩和郑军尽管也有苦衷,但已经同意了,打算再过一阵、等咱存些钱就把儿子给接来,只是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自己都差点丢了性命,现在郑军的身体也很不理想,故而更不敢再让儿子过来了。
他们坐在家里的床上,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心情非常低落。除了身体还不太舒服外,还有一件让他们更加难受的事情,那便是他们共同打工的建筑工地,已经将他们辞退了。在医院的时候,包工头就派去看望,还带去了慰问品,让陈倩着实感动了一阵,可好景不长,很快她被得到通知,考虑到她和丈夫需要长期休养,所以就暂时让他们离开工作岗位。
站在包工头的角度,这两个人死里逃生,但身体素质暂时没有恢复,用起来肯定很亏,还得冒风险,万一再出事,责任就说不清了。但站在陈倩和郑军的角度,他们尽管不是工伤,但身体刚受摧残,精神上就又受到了刺激,工地那儿话说的委婉客气,可实际上就是不要他们再干了,工地需要身强力壮的,本就对他们的年龄不满,趁机辞退,一了百了。
陈倩非常伤心,看透了城里的人情冷暖,却有苦说不出,丈夫依然得卧床休息,家里的重任,都落在了她一个女人身上,着实感到沉甸甸的。就这么坐着到了半夜,郑军已经睡熟,陈倩还没有一丝的困意,忽然间,她好像闻见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对,是煤气味没错!
鉴于上次的教训,陈倩对味道十分敏感,总是担心梦魇再次出现,所以特别在意。她立刻下床,走到厨房里,摸了摸底下的煤气阀门,是关着的,今天都没有生火做饭,煤气根本就没开。可是她仍然不放心,又怕是管道出了问题,看了半天,肉眼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陈倩只好将厨房的门给关上,这样就算煤气泄漏,也不会漏到房间里面去。转身出来,她的眼睛又盯上了旁边烧红的炉子,天气依然很冷,舍不得开空调的夫妻俩,平日里都是靠火炉子过夜的。但陈倩又想起来,上次之所以出事,就是因为炉子释放了太多了一氧化碳,而室内又不通风,最终发生了悲剧。
但不点炉子,又很冷,陈倩犹豫了会,干脆将房间的窗户给推开了一半,让外面冷飕飕地风吹了进来,这样一来,就不怕毒气留在屋子里面了。
陈倩是这么想的,可窗户一开,寒风刺骨,整个房间里,温度迅速下降,人在里面根本无法坚持。郑军随即就被冻醒了,他埋怨着,自己好不容易睡觉,又被风声吵到,对陈倩态度十分恶劣。这一切,陈倩都习惯了,自从他晕死醒来后,精神状况就非常糟糕,现在回家了,也是时而疯癫狂叫,时而神志不清,有时候还动手摔东西、甚至打人。
郑军的愤怒吓得陈倩赶紧又把窗户给关上,丈夫随即继续睡觉,可这样一来,陈倩就更加不敢睡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火炉子,仿佛能够看见里面冒出的一氧化碳似的,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即便如此,她还是很不安,仿佛依然可以闻见煤气的味道,实际上,厨房的问都关上了,那里面就算有么亲也是闻不到的。而炉子所发出的气体,即便充斥着一氧化碳,人也是闻不出来的,她这完全是心里作用。
陈倩打起了瞌睡,可每当她决心睡觉的时候,另外一个声音就会响彻在她的脑中,提醒她有毒气在屋子里,要赶紧醒来,不然就完蛋了。这样一来,反反复复的过程让陈倩陷入崩溃,不能睡觉得滋味,着实无法坚持。
最后,陈倩实在受不了了,干脆又去把火炉子给灭掉,然后钻到了被窝里,靠体温和丈夫互相取暖,想暂时勉勉强强地度过艰难的后半夜。但是,郑军对于温度的变化非常敏感,过了没多久,刚刚入睡的陈倩又被郑军的吵闹声给惊醒了,丈夫非常烦躁,冻得瑟瑟发抖,却还将胳膊露在了外面不停挥舞。陈倩觉得在被子里,其实还是能够凑合的,但郑军的反应让她毫无办法,只好尽力去安抚,还用力气将郑军的胳膊又给拽回被子里面去。她知道,丈夫不是冷,而是由不得任何刺激,一旦发觉有让身体不舒服的地方,郑军就会自然而然地做出类似的反应,这也是他在从一氧化碳中毒事件醒来后,始终伴随着的情况,就连医生都没有好的办法,只能以药物加以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