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
尹红妹在明世清办公桌后面坐了,问明世清说明所长,这个女人是哪村人,叫什么名字?因为什么被抓?明世清说她是小王庄人,叫范小静,丈夫叫做王大利,在外打工。被抓的原因是不执行乡里的“统一供种”政策,拒不缴纳180元的良种款。
尹红妹看了一眼高洪,高洪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尹红妹继续问明世清,说能确定是自杀吗?明世清说根据现场情况,基本可以排除他杀。尹红妹说这女人抓来几天了?明世清说三天了。尹红妹又问道,她家人这几天来过吗?明世清说,昨天上午来过,可能是她婆婆,抱着一个不到周岁的孩子,来喂了奶之后,才又抱走的。
尹红妹低头沉思了一会,又抬起头问他,这个女人这两天有什么反常表现吗?明世清想了想,说,没有。她不爱说话,很文静的样子。一开始屋里关三个女人,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行动不方便,这个范小静还扶着她去厕所,帮她洗脸,很贤惠的样子。昨天喂了自己的孩子后,还逗着孩子玩了一阵子,那孩子咯咯地笑,女人也高兴的很呢,没想到到了晚上,竟然会想不开。
尹红妹转向高洪说高乡长,你的意见呢?高洪说,我的意见是要首先做好家属的安抚工作,把这个事情尽量压下来,如果捅破了天,必将会给我们槐河造成灾难性的影响。高洪显然心虚的很,说关于安抚工作,我知道乡里没钱,我愿意拿出10万。尹红妹听他说完,没说什么,又转向王梓明,说王书记你说说看。
王梓明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人命关天,我想压是压不住的。即使一时能压下来,纸包不住火,终究还是要被抖擞出来,到那时候我们就处于被动了。我的意见是,尽全力做好家属的安抚工作,同时我们要勇于承担责任,敢作敢当,用实际行动取得家属的谅解。
王梓明说着,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高洪,高洪正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王梓明装作没看见,心想让你得瑟吧,看你高洪这次怎么收场!
副乡长何清生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认为还是应该想办法把影响降到最低,说高乡长高风亮节,已经承诺自己拿出10万,我想只要多赔偿,有钱能使鬼推磨吗,堵住她家人的嘴巴就好了。
王梓明满以为尹红妹会一如既往地支持自己的意见,没想到尹红妹听完几个人的发言,斩钉截铁地说,我同意高乡长的意见。这个事情,无论如何,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一定要压下来!强行征收良种款,非法抓人,这个责任追究下来,我们在座的谁也逃不掉责任。家属的安抚工作,由王书记负责,何乡长和蔡站长参与,秘密做工作,只要对方肯开口,要多少钱都先答应下来。只要能先把人入土为安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好办些。王书记,你有没有信心?
没等王梓明回答,院子里忽然传来婴儿奶声奶气的啼哭声。一个老太太的声音说,哦哦,乖不哭,乖不哭。一会就能见妈妈了,一会就能吃奶了。
婴儿嗷嗷待哺的哭声,虽然听起来奶声奶气,但却如一记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抽打在几个人的脸上,声声拷问着他们的良心。这个可怜的孩子怎么知道,她再也看不到妈妈的笑脸,再也不能钻入妈妈那温暖的怀抱,再也吃不到妈妈那甘甜的乳汁了!她太小了,她甚至还没有记住妈妈的摸样,也许妈妈留给她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一声亲切的呼唤,抑或是一种淡淡而温馨的体香。她来到这个世上,注定要历经风雨,注定要走过一个失去母爱的残缺人生。
听着这揪心的哭声,几个人都低下了头,默默无言。尹红妹的眼睛湿润润的,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对明世清说,明所长,你去应付一下吧,先不要让她们知道真相,怕她们接受不了。明世清答应着,站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杨树下,圪蹴着一位满头白发满脸沧桑的老太太,满脸刀刻似的皱纹。她怀里抱着一个花花绿绿的小被子,那小被子包的严严实实的,粽子似的,吱哇吱哇的哭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老太太一边轻拍着被子哄孩子,一边大声叫着小静,小静,我把妞妞抱来了,她饿坏了,你赶紧喂她奶吧!
明世清走上前去,尽量装作轻松地说老太太,别叫了,妞妞她妈昨天晚上突然发烧,我们把她送医院输液去了,等退烧了就直接把她送回家,你和孩子先回家去等着吧。老太太一听,慌了,说哎呀,俺媳妇她要紧吗?她身子结实着呢,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说发烧就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