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自寒望着她,与车上的男子相视而笑,她甚至抬起一只手掌由男子握住,拉他下了马车,看起来不胜亲昵。
那男子的面容是陌生的,远看却是眉清目秀,玉树临风,与她站一起,自有一股郎才女貌的相配。
梅自寒不禁联想到路过那两位宗姬的话——
“还能忙什么?自然是和她府里那些美男子们呐……喝喝酒,戏戏水,寻欢作乐了……”
“而且你看小公主向来行事高调,天不怕地不怕的,你没见她在茶会那晚是怎么风情万种,跟那个光着身子的面首,在温泉里搂搂抱抱的?”
回神再看,他们已经并肩走远了,梅自寒顿觉一丝秋风扫过,心里空如明镜。
到底是她年少,心性尚浅,感情来得易,去得也易。从当初一声声甜嗔的“梅郎”情深意浓,到如今的新欢胜旧人,实现这场残酷的物是人非,原来不过是转眼之间。
身旁的学士唤他,提醒科考时辰快到了,梅自寒匆匆收回思绪和目光,作回淡漠如常的样子与他们走进门,前往成均殿。
走在路上的他犹在沉思,他一时间衡量不出,失去了自己的看护和引导,她这样,算得上是一种自甘堕落么?
他唯一可以确信的是,他再也管不到她,也不必去管了,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
他为此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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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三百多年前的盛世,因齐朝大兴儒学,四方学士云会京师洛阳,宣宗遍访雅儒,采求经典阙文,于府内设立“五经博士”,广纳天下才子,严选入府供其深造,不光每年科举三甲多出于此,直接提拔保送入朝廷的良才亦是不胜枚举。
沿袭至今,府中太学门生已逾万人。
学府景色亦是东都一绝,琼楼玉宇,青瓦白墙,颇具水墨江南的风情,和古色古香的格调。
幽梦与离忧沿着太学府的围墙,绕着漫长的宫道随意徜徉着。道路两旁遍种奇花异草,千朵万朵,唯见绿茵如雪初降,甚是清丽,她心旷神怡,脚下一片轻盈。
“前朝看重门第,虽然太学府里名门子弟很多,但这些年也不乏布衣出身的士子。”她与离忧闲聊着这一面墙之内的事,“听说他们因为家境贫寒,所以格外努力,比那些贵族公子们表现都好,都想着将来能一脚踏入仕途,出人头地。”
阳光普洒在这遍眼皆是的粉墙黛瓦之间,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茂密的爬山虎藤蔓,被绚烂光线拉下一条条狭长的阴影,翠绿欲滴。
稍稍抬眼,便可看见院里楼宇那突兀横出的飞檐,还有楼台上迎风飘扬的旗帜,无不向世人展示着今朝泱泱盛世的风姿。
离忧清扬神往的目光,漫漫飘过蔚蓝天穹下美丽而庄严的学府,唇边衔一缕淡淡伤感的笑:“听说这里走出过太多有名的士大夫文人,我年少梦寐以求的心愿,就是能来到这里,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
他心想,能在这座学府里念书,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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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均殿中,本次春试第二科,儒学殿试正在举行。
梅自寒坐在主考官的位置上,沉静望着殿堂上那乌压压的一片脊背,各地举荐的百名学子正在专注答卷,而第一排最西边那个位置却是空着的。
本该坐在那里的考生在第一场玄学殿试中就缺席了,梅自寒虽然教学严苛,为人冷峻,但对于品学优异的儒生是极为爱惜的,所以这个学生若确实资质过人,并且能在三场殿试结束前赶到,给他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他仍愿意给他机会。
他心存期待地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案上的那卷考生名录上,随着视线缓慢移动,他终看到那个缺考的名字,上方用朱红作了圈点——
「杜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