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杏花凝着雨露,凉瑟瑟,颤巍巍。一阵风起时,苏稚抬了抬半阖的双眸,细雨清濛扑面,夹带丝丝凉意,将他目色洇染得忧郁而迷离。
“你是谁?……是花神么?”脑海中浮现,是那日清早,他在身后扶住濒临跌倒的公主,她在惊慌之下,问得他云里雾里。
耳畔却又回响,离忧那微许兴奋的声音:“可能我运气好,我傍晚那会见过公主了。她似乎比我预想的要更可爱些。”
可爱?是不是就像那天她在这杏花林里,唇角沾着一点花瓣,和他说话的样子?
顺势,那心底的声音又变成她的。
“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样子?”记忆的画面仍在继续上演,好像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你真是男子?”
此时苏稚心跳乱了一拍,他飞快转移思绪,不愿再想下去。
此时幽梦执伞走在杏花丛中,行至一棵树下,她忽地停住脚步,透过雨帘,赫然认出雨中人竟是苏稚……
她脚步踟蹰,正犹豫着要不要折返,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心虚和刻意,总这么逃避也不是办法,见就见吧,作得自然些就好。于是做了几个深呼吸,当给自己鼓舞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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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也好,逃避也罢,可这里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离忧的声音又似回荡雨中,“有些人是不会因为你的隐忍避让,就放弃针对你的。”
“你是昨日刚选进府来的面首吧?”这是他见公主的第二面,却是公主真正见他的第一面,那晚月色撩人,只因身带缺陷煞了大好的风景,“竟然是个哑巴?”她的厌弃表露无遗,然后无情放开了他。
“真是可惜了,原本还指望你今后能为本公主解闷儿。”他清楚记得她在余光里走远的婀娜身影,扬着傲慢的小声调,“可谁让你口不能言?空长了一副好皮相,光会弹个琵琶有什么用呢。”
这两个声音如此在心里交替盘桓,苏稚怅然闭眸,心如洒遍了清霜冷月光,这样他反而不觉得花瓣沾雨落在脸上有多凉了。
尽管他知道离忧句句都对的,可他违逆不了自己的心意,他好像真的无法说服自己去喜欢上这样冷傲善变,令人捉摸不透的女子。
“好一个「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一阵清越悠扬的女声飘入耳际,苏稚恍然梦醒,睁眼望向身后,一袭倩影执伞而来——
十样锦色的留仙长裙,外覆浅紫半臂春衫,随她越走越近,伞檐循循上移,瓜子小脸的下巴尖露出来,胭脂淡抹的嘴唇弯弯翘着,一双翦尽春光和秋水的明眸渐于檐下浮出。
当那张璀璨的容颜完整呈现在他眼前时,苏稚的气息恍若凝结。
他鬼使神差想到离忧那个问题:“不知你见到她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会不会对她一见钟情呢?”
苏稚忽地惊醒,微微倾身无声行礼,幽梦知道他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和他计较了。
“下雨了,你都感觉不到么?”她缓步身前将他圈入伞下,“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动也不动?”
他抬起身,眼眸自下而上定格在她的视线里。
“发什么楞?快拿着呀。”幽梦把伞柄往他面前一杵,为了迎合他的身高,她需要把伞举得很高,“一直要本公主这么举着,手很酸你知道么?都不知道心疼一下?”
苏稚怔忡着伸手去接伞柄,她的手不及撤离,不慎被她握于掌下,微妙的碰触令彼此眸光一颤。幽梦闪电似地抽回手,伞便彻底转交到了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