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皇帝欣慰的目光中许诺:“如果可以,臣想,教好她。”
本来的确是这样想的,可仿佛就在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时隔三日他再次觐见皇帝,告假却说:“陛下,臣有负重托,已无法胜任教导小公主一职。”
然而想不到的是,皇帝没有大起大落的震惊,也不问他缘由,只平静望他:“爱卿想清楚了?”
“是。”他惭愧道,“臣枉为人师,总教公主不可说谎,而臣自己却出尔反尔,一再撒下谎言……”
皇帝心明如镜,将他所有的请求都默许了。
今日他来梅园收拾旧物,最重要的就是把琴装点,封存箱底。
方才,替他料理梅园的老管家前来躬身禀报:“太傅,老朽已遵照您的话告诉那位姑娘了。”
他寂静点头,纵容了自己又一个谎言——他并未将这里卖掉,他依旧是梅园的主人。
他并不是一个能轻易释怀的人,也许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抚琴了。因为他怕勾指落弦,在某个妄自失神的瞬间会无法掌控自己的意志,以致拨弹出一些乱心错曲。
无论是《簪梅篇》,还是《蓦山溪》,总会惹来太多不该有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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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见其人,凤栖梧眼中却有精光一轮,大致看明白了。
“栖梧,你说得对,梅花傲骨清冷,并不适合我。”听着幽梦在他怀里失魂落魄道,“直到最后,他都依然坚决说他不爱……而我却曾心无旁骛地爱着他,爱到我已无法再继续爱他……”
“公主,也许你并没有失去他。”他转头覆唇在幽梦耳边,轻语间倾尽温柔,“你就当他是以一种不同于你想要的方式……在爱你吧。”
在凤栖梧看来,遗忘或许是他们留给彼此最好的回忆,可谁又能笃定,在一朝春深酒醒,会否有人掷笔封琴,敷衍月明,以此长闭心门,掩耳盗铃。
他深信,一定会有人如此。
幽梦浑噩着,哪里能听懂他话中深意,只微抬一双泪眸,拈紧枯梅阖掌于胸口,心就此尘埃落定:
好,去吧。既不回头,何必不忘?你若无情,我便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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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
随着小崩子站在门口台阶上一个长声示意,一辆马车在风华园外停稳。
车厢门被随车的内侍打开,缓缓走下一个湖水绿长衫,怀抱琵琶的年轻男子。他发髻稍绾,大片未系之发披散在肩后,如上好的丝缎,光可鉴人。似女子般灵秀的叶眉之下是一双略带阴郁的眼眸,秋水浮光,婉兮清扬。
他举步优雅忽而驻足,蹙眉仰首,望着风华园高高的外墙,眼神仿佛充满了未知。
这时传来声响,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他身后。他本能转过身去,见那辆车上走下一个和他一样玉树临风的白衣男子,那人在落地后抬头望一眼门匾,收回时亦恰好与他对视。
他抱着琵琶颔首而笑,温润而腼腆,而白衣男子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中的清冷高洁使人生分。
他们的来历都被模糊了,过去已不再重要,可当他们举足迈入这扇门,开启的,不知又会是怎样一种,新的人生。
【第十章·完】
【洛阳篇◆上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