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置身在那样一副画里,天寒水凉,她行舟渡过两岸的桨声灯影,听到耳畔丝竹悠扬,意蕴空灵。
奇了!这曲声,竟有如此引人入胜的魔力,宛如化作一支笔,能在人的脑中作画?
她便这样一直安静坐着,安静听着,直到那淙淙流水似的琵琶声又弹奏了一会,和着曲子便又流淌出涓涓动人的歌声,清扬柔和:
「杨柳岸,挽丝弦。应许王谢堂前燕,衔来二月寒。」
她想,应该不是那位传言的乐师,因为这分明是女子的嗓音,仿佛山谷中飞出的百灵鸟,听着心旷神怡,与那琵琶弹奏的曲儿相得益彰,十分和谐。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也为见一见那弹琴唱曲之人的样貌,幽梦缓缓起身,步向露台,这时便听那女子唱道:
「浮香绻,着眼畔。襟拾杏花满,沽酒两三盏。相思只怨相见欢。相见欢,惹幽梦一帘。」
那词中的“幽梦”二字似珠玉落在心盘上,令她猝不及地耳根一凛,心也一颤:若非这是她第一次来这家乐坊,与坊中人素昧平生,若非那唱歌的是个女子,幽梦便有那几分可能会去以为,这歌倒像是别有用心,故意唱给她听的——
此情此景,倒有点相如弹唱《凤求凰》,琴挑卓文君的意思?
幽梦便停下脚步,以那柄合拢的折扇轻轻撩起一把珠帘坠子。
视线穿过去,俯视露台之下,见那中央的圆形歌台上亭亭玉立一女子,穿着轻纱软缎裁制的衣裙,染着青花色的纹路,在濛濛薄雾里显得飘逸若仙。
「风波滟,烟雨潜。洇染竹伞沾衣衫,湿吾桃花面。」
女子手里似拈着一截浅粉的花枝,兴许是为了应景她歌中的“杏花”,她边清婉吟唱,边随手舞弄着柔美的姿态,神情也是演绎得入木三分,闻者更易沉醉在那词曲的意境之中。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光线稍暗的地方,独身坐着一位白衣男子,怀抱琵琶,低眉信手地弹拨着……幽梦很努力地聚精会神,想要看清他的样子,可因为他与自己的角度偏侧,又一直是半低头地弹曲,又隔着歌台前那一帘朦胧的水雾,终使她在高处如看镜花水月一般不得要领。
歌台周围的时光一如静止,那些原本躁动的看客,此刻倒像是被人封了穴位,不忍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惊扰了那只琵琶、那把柔嗓为为他们编织的梦境。
「暮鼓喧,晨钟唤。春水洗玉砚,眉黛含山远。月笼星河人未还。人未还,何处是江南?」
歌台上的女子终将一曲唱尽尾声,白衣男子掩于琵琶后的那张脸依稀抬起,可他那处实在太远、太暗,依旧没能让幽梦看清楚他的容貌,但心里已有强烈的感应,他一定就是那令满城贵女趋之若鹜的“天人乐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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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露台上站了片刻,幽梦回了室内。也就这一会的工夫,立夏这没心没肺的丫头,也没心思去凑热闹,嗑在面前的瓜子壳竟堆成一座小山,幽梦见状无语,淡淡瞄她一眼,也都懒得说她了,默默坐了下来。
立夏见她有心事,便不再嗑瓜子,问道:“公主,您见到那位乐师了吗?”
幽梦垂眼点了点头,立夏追问:“可当真是那么风采照人的美男子?”
“见是见到了。”幽梦在那头怅怅然道,“可是看不太清。”
立夏眨眨眼,灵机一动:“那要不等一会他弹完了,您召他上来,仔细瞧一瞧?”
这话叫幽梦听着别扭,怎么在立夏眼中,她竟和台下那些花痴女人一般肤浅?不禁斜眼睨她:“就你多事。”
立夏卖乖憨笑,忽而惊疑:“哎?怎么不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