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近子时,苏稚尚未就寝,高唐台侍者皆已退去。
他打开殿门,却见小崩子正一脸笑意迎人地站在外面:“哟,苏公子还没睡呢?”
苏稚浅浅一怔,薄唇淡笑而点头。
小崩子恭敬道:“正好,奴才奉公主旨意,怕是要来打扰公子了。”
苏稚听说公主有事找他,目露疑色。
“公主明日会见名流需用到一些乐谱,可苦于香会一事分身不暇,只好劳烦公子为殿下查阅典籍,将所要曲谱一一摘录下来,奴才好带回去呈献给殿下。”说着,小崩子双手奉上一纸卷书,“这是公主罗列的曲目清单,但请公子过目。”
苏稚接过来翻开一看,只见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好多曲子,还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隐世之作,若是想全部摘录,恐怕需费上一二时辰至少。
从他微蹙的眉心中窥见迟疑,小崩子又客客气气地笑笑:“公主说是有急用,否则也不会这么晚还忍心让公子费神。”
苏稚沉思片刻,蓦然阖起纸页,对小崩子舒眉浅笑,示以应允的眼色。
小崩子躬身道:“那好,公主已事先命人将乐曲类典籍都置入高唐台书房中了,奴才这就随公子同去,侍奉公子直到摘录完毕。”
苏稚眸光暗转,收笑步出殿外,小崩子一路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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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幽梦,她早早去了枕星洲。
地处湖畔最僻静一带,由栈桥连接着湖中星罗云布的几片沙洲,洲上建着精巧的楼阁,供人炎夏时节去那纳凉避暑之用。
栈桥周围的水面上飘着一些点燃的莲花灯,装点着静谧而寂寞的深夜。幽梦提前在一间水榭里坐着,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今夜只有她一个人,附近也没有守卫,连贴身的侍婢都没来。
今夜无月,却有风,还有一片星辉清朗。
水榭四周不起墙闱,只悬挂纱幔遮蔽,夜风习习吹过,轻纱曼舞,伴着初夏的蝉鸣时起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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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唐台书房,苏稚潜心摘录着乐谱,书案上点着一线香,淡雅怡人。
待他写完一篇,他下意识抬头,见小崩子一直守在案边,为他勤快地伺候笔墨。
小崩子谨记着公主的关照:“今夜我让禾雀抄乐谱,你必须时刻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抄完之前莫让他再去别处,知道么?”
“奴才遵旨。”
小崩子察觉到苏稚在看他,便抬头殷勤一笑,苏稚神色淡漠地收回目光,继续伏案书写。
小崩子自是缄默不吵扰苏稚,室内静得只剩书卷翻页声,线香随着时间,在一点一点地向下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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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灯星影,清风小筑。
幽梦独坐其中,守着一方小竹案悠然品茶,静心等候一个人来赴约。
枕星洲离主苑尚远,她既已命小崩子在高唐台看住了苏稚,若他就是渊,他必不可能兼顾这里,无法在短短的一时半刻抄完乐谱,他就无法准时赶到,结果只能失约。
她边等,边想。水榭外漆黑的夜色中,远处有个人影似御风而来,临近时足尖轻盈点水,踩过几盏莲灯,飞落栈桥的同时,他有意挥臂,运功推出一掌。
幽梦喝茶丝毫不觉,直到一阵强风贯入纱帘,水榭内外的灯笼烛火齐齐被吹灭了,四周顿陷入一片黑暗中。
本来伏在她身旁安睡的那只黑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一个激灵坐起来,抖了两下身子振奋精神,然后不声不响地跳开,一股脑地冲了出去,拦都拦不住。
幽梦紧张地坐直,心想,莫非是他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