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稚身伤未愈,吃不下太多。而身为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公主,幽梦也是头一回这样体贴入微地照顾别人。
她本是极耐心温柔地,看着苏稚细嚼慢咽,只是莫名的,此情此景竟让她想起,不多日前她在风华楼因“女鬼”惊吓之事装病,钦点离忧为她侍疾,当时离忧也是这样没日没夜地照料她,亲手捧着碗喂她喝安神汤,当时她还对他赌气,不肯喝,他就好声好气地哄她……
越往下想,浓烈的悲怆越是涌上心头,她瞬时将碗放回案上,在苏稚诧异的目光里捂住嘴,眼泪像断了线似的,说掉就掉,源源不绝。
苏稚见她此状不由惊慌,他紧张得忍着伤口疼痛而撑坐起来,只为靠近了看她,轻握住她捂嘴的手腕试图移开,用不胜担心的眼神问她怎么了。
“没事……”幽梦也没反抗,就把手放下了,露出那张梨花带雨的泪容,“我只是……想到离忧了……”
苏稚黯然地轻垂眼帘,心领神会地点了下头。他知道现在特殊时期,让她忘记发生的事很难。
幽梦止不住眼泪,哽咽道:“他那么温和善良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苏稚颤动双眸,扬起满眼的心疼,不禁抬手贴她面颊,以指背轻柔拭泪,一下一下,这熟悉的触觉,熟悉的力道,本应唤醒她心里某些零碎记忆,可她此刻沉浸在巨大的哀痛里,人已变得昏昏沉沉,不那么敏感了,因此并没有感觉到异样,曾几何时也有人用同样的动作对她。
“这的确错在于我,怪我没有早些发觉他的身份,把真相告诉他,才让他心结变得越来越重……”被他这样安抚,她更难受,眼泪流得愈发汹涌,“也错在我……我对他期望过甚,而忽视了他对我的感情……”
想到离忧在临死前说过一句让她心碎的话:“离忧不是公主认为的那样,品性完美的君子。离忧也有私欲,会懦弱,会嫉妒……”
终究是她一厢情愿地高看了他,把他想得太过完美,一心只想把他培养成人中龙凤,她看重他的才华胜过他这个人,以至于忘了多去关心他的想法。利用她的财力和人脉,为他铺好一段锦绣前程,她以为,这就是对他好,却从未好好地正视他,他作为凡人的七情六欲,作为男人的独占之心,好像就这么被她故意忽略了。
可他并不是圣人,不是梅自寒那样超然物外,可以忘情绝爱、不食人间烟火的神。
幽梦面对此时极尽柔情的苏稚,终于,坦诚打开了心扉:“至于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以前我也有意回避着你,我不愿去想,因为内心不愿意拿你们任何人,当作谁的替身来托付深情,我才一直克制、逃避着,我逼自己心冷情绝,因为我害怕动情……”
苏稚在那一瞬听懂了,手指也蓦然凝住了。
原来在爱情里,她把心门关得那么紧,她怕自欺欺人、稀里糊涂地错下去,然后顺理成章借离忧麻醉自己,将她在太傅身上未能满足的情意转移到离忧身上,她会控制不住,再一次沦陷在感情里。
对他也是如此,尽管他不像梅自寒。
“虽然我承认他身上的确有太傅的影子,我也确实有几次神志不清地把他看成了太傅……”
苏稚听着她在耳边哭诉,心里却似五味杂陈,暗自思考着被她口中反复提到的一个人:太傅——就是昨天带人赶至山谷解救公主,并且走上去一言不发,一直望着公主的那个男人。
下意识地,他的眸色在背光中,阴沉黯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