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驰来。不多时,已至河岸。
桓玄、韦强、庆锋等人对视一眼,皆露出喜色。邢刚叫道:“是黄公覆!”
“咦?兵曹,你认识此人么?”问话的是一个屯长。
“此人姓黄,名盖,字公覆,乃度辽营的都尉是也。速速打开城门,迎他入城。”
来的这人可不正是黄盖!
只是走在出城的路上,欢喜过后,几个疑问浮现桓玄的心头:“黄公覆随主公南下,应该先去颍川?主公信里不是说这次南下才五千人么?就算黄公覆是前锋用者总共也不过一两千人,於城头观他所带之军马,确如那小吏所言,约有两三千人,这多出来的一千多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护城河水上靠近城门的地方本来有桥,在被围城之前,桓玄把桥给凿断了。
黄盖下马,去掉衣甲,跳入河中,从水中游了过来。
桓玄、韦强、庆锋诸人在河岸迎接。
三月天气,河水仍寒。
待得黄盖湿淋淋地上岸,桓玄不急着问话,先拔出拍髀短刀,割开外衣,撕下了一大块衣布,亲手把他身上的水擦拭干净,随之又解下外衣,披到他的身上,随后方才握住他的手,亲热地说道:“公覆啊!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们盼你来了啊!”
桓玄和黄盖有几年没见了。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适才在太守府里闻人有报,说河北岸来了一彪兵马,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刘辟的贼兵复来了!万没想到,竟是你啊!你怎么跑去北边了?怎么没从西南方向来?颍川不是被黄巾阻断交通了么?”
黄盖挣开桓玄的手,退了半步,撩起衣襟作揖说道:“主公闻君被贼兵围困多日,某心如火焚,奈何在颍川三次与贼作战,都不能破围,入不了平舆城,有负主公之重托厚望,罪该万死!”
“噢?此话怎讲?”桓玄把他搀起,笑道,“公覆!不要着急,你慢慢说。”
黄盖定了定神,缓缓道来。
原来:就是桓玄雪夜攻庄、捕杀刘辟的次日,颍川阳城铁官里的太平道信徒出现了异动,铁官丞肖谦密约三处铁官里的道徒小帅去他的住处议事。
亏得轻侠夏知及时获悉,从安插在他们中间的眼线处得知了此事,当即报与郭强。说来也巧,周澈此时率军抵达阳城,就立马派人去铁矿,防止颍川波才夺取铁矿。
旋即当机立断,排黄盖突击铁矿场,将肖谦俘虏,命令余众弃械投降。
在暂时控制住了形势之后,他逼问肖谦,获知了波才围攻阳翟,汝南刘辟围攻平舆,以及被庆锋斩杀刘征的事儿,和各县、乡信徒立即起事、兵围郡县的消息。
事关重大,周澈不敢怠慢,他命黄盖立马与夏知、郭强商议,决定整编铁官徒为军,因又闯入铁官长沈纳的住处,请他出面行此事。
铁官徒都是囚徒,没有朝廷的诏令,别说整编他们为军了,就连放他们出铁官都是要杀头的。沈纳没有这个胆子,不肯答应。郭强遂拔出佩刀,以刃威胁。沈纳不得已,方才应允。
连夜把本处铁官里的徒、奴、工匠都叫起来,聚於场上。
夏知、郭强在铁矿场几年,早就把铁官徒、奴、工匠里的太平道信徒查知清楚,将之择出,尽杀之。其间,遭到了太平道信徒的反抗,好在他二人在铁官里的这几年里招揽到了不少的心腹勇士,在他们的帮助下,没出什么乱子。
之后,编余者为军伍。
再之后,周澈与黄盖分兵两路。
黄盖、夏知一路,周澈押着沈纳一路,各带了一半人马,分头前去另外两处铁官作坊,一如此前所为,又各自把此前做的事情做了一遍。
一夜之间,几人把各处铁官里的太平道信徒杀了个干干净净,并将余者悉数编入军伍。
天亮后,两路人马在预定地点集合,原本打算先直接驰奔阳翟,再援助汝南的,谁曾料想黄巾军的命令已经传播开来,行未及十里,阳城附近各乡的太平道信众已纷纷起事,几乎每过一亭、每入一乡,都会碰上成群结队的起义农人。
从早上到午时,短短的两三个时辰中,他们接连与起义的道徒激战了四五场。——他们这些人都是生面孔,又不认识各乡的道徒小帅,根本混不过去,不打不行。
两千年之后,有位伟人说过一句话:让敌人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周澈认为:贼兵已起,处处皆敌,我部马少,多为徒步,像这样走下去,怕是根本走不到汝南,就算勉强走到了,估计也剩不下几个人,压根帮不上桓玄的忙。不如兵分两路,自己驰援颍川阳翟围剿波才;黄盖则率军支援汝南,让黄盖暂且避贼锋芒,过上一两日,等这风头过去了,再继续前行。
黄盖接受了他的意见,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带人藏入,躲了两天。
两天后,周围清净下来,他复又上路。
这一次他们走得倒是挺顺当,几十里地一天一夜就走完了,路上也只碰上了两三股小规模的起事道徒,一冲就过了。顺利地到达平舆城外,他们这才发现,城外至少已聚集了三四万人!
他们总共只有两千多人,其中一半是囚徒。
黄盖软硬兼施,一面替郡府许下重赏,一面倚靠之前招揽到的那些心腹勇士为骨干,勉强带着这些人不散已是不易,更别说驱使他们以少击众、破围入城了。却是想也别想!万万没有可能。无可奈何,他只得暂退,躲到远处,观望战局。
接下来的几天里,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道徒越来越多,最后达到了七八万之多。
城上、城下的攻守激战他虽看不到,却也能想象得出。因为担忧桓玄的安全,他坐立不安,最后想出了一计:平舆城北是护城河主河道,据探,此处的黄巾士卒最少,他由是决定带众绕过河流北上,再折回南下,选择此处为突破口,杀入城中。
说完这几天的经历,黄盖惭愧地说道:“贼兵太多,无法就近渡河。某率众折返西行,直走出了四五十里才算脱离了贼兵的势力范围,过河后又回行四五十里,这才到得平舆城北。一来一回,耽误住了时间,因而驰援来晚,愧对主公之重托啊。”
桓玄心说,城外数万黄巾军,黄盖带着一千多凶悍的囚徒,不但能使人心不散,而且还能在黄巾附近安然无恙地躲上了好几天,足见其将才,主公真是有识人之明啊。
他笑道:“公覆何出此言?前几日贼兵围城,贼虽众,我有坚城为倚,似危实安。公覆率众在外,四野皆敌,既无山河为障,又无城池为倚,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灭的下场,才是真的危险!卿不顾凶险,行於数万贼兵之隙,好比伴於虎狼之侧,来回数百里,两次渡河,只为率众援我,我感动还不及呢!怎会嫌弃公覆来得晚。”
他顿了下,接着又说道:“别的不说,只说这几日与贼作战,郡卒伤亡不小,急需补充,我正为此事犯愁,卿就如神兵天降,可谓雪中送炭。这可是大功一件!走,走,走,我带你去见府君,也让府君高兴高兴。”
拉着黄盖的手,桓玄就要往城里走,韦强在旁提醒说道:“桓君,河对岸还要公覆带来的几千人马呢。”
桓玄抚额失笑,停下脚步,笑道:“哎呀,我这是给高兴糊涂了,居然把这事儿都给忘了……夏君、郭君还在对岸?”
“是。”
桓玄吩咐随他出来的那两个屯长:“召些民夫,快把浮桥搭起,接对岸的援军过河。”
两个屯长应诺。
桓玄想了一下,补充说道:“过河后,先别叫他们进城,令他们且在城外稍候,等我报与府君后再说。”
“是。”
桓玄携手黄盖,诸人归城。
入了城门,走在门洞里,桓玄想起一事,问道:“公覆,你说你总共只带了千余本部和千余铁官徒、奴、工匠,对岸为何却有三四千人?多出的那些是什么人?”
“一部分是颍川至汝南间,西北诸县乡中沿途不愿从贼的豪强、壮士。他们仰慕主公周君之威名,故在知晓吾等是奉主公令驰援平舆之后,自愿从军前来。说起来,还真得感谢他们,这些天,我们这些人吃的、用的全是靠他们资助。”
“噢!”
桓玄心道:“地主和农夫本就是天然对立的,这些所谓的‘豪强’多为当地地主,他们不肯从‘贼’并不奇怪。”
主公周澈早前为巡行豫北,将豫北北的贪官浊吏、不法豪强收拾得不轻,主公的大名人人皆知,当之无愧的“威震豫州”。黄盖说“他们仰慕君之威名,自愿从军”,这句话应不是奉承。
“另一部分呢?”
“另一部分是沿路流离失所的良善百姓。”
“百姓?”
黄盖环顾左右,见左右随从诸辈皆为周澈的亲近之人,乃答道:“实不瞒桓君,这些百姓我本是不想带的。”
桓玄问道:“既不愿带,为何又带?”
黄盖压低声音,答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