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凌提着矛,徒步奔到他马前,叫道:“桓君,离城远了!要不要杀回去?”他的脸上、衣甲上尽是血迹。
“受伤了?”
“都是贼人的血。”
“你的马呢?”
“刚冲阵时,马受了惊,不肯往前走,没奈何,只好下马徒步。”
桓玄复又回望,这才发现不止南凌,随他冲杀的宾客们好多都从骑马改成了步行。
战阵交锋不比捕拿盗贼。就拿眼下说,城外两万多人,他们这一百来人陷入其中,前后左右全是凶神恶煞也似的敌人,枪矛剑戟如林木一般纷沓杀来,叫喊声振动四野,不是经过训练的战马,还真受不了这吓人的阵势。
这次跟桓玄出城的百人全是骑马的,现在大眼看去,仍留在马上的大约只有一半。
不过,尽管半数人都弃了马,但因宾客们皆身着铠甲,又皆为游侠出身,且久经操练,故而伤亡的不多。并且,他们虽也和南凌一样都是浑身血污,然而精气神仍还不错。
桓玄心道:“今日与黄巾头次交锋,不宜折损太多。若有马时,还可继续冲阵,如今半数改为步行,一旦陷入重围,纵使能脱困而出,伤亡必多。得不偿失。”
他们冲阵到此时,凡经过处,黄巾军无不溃败,已经大大振奋了郡兵的士气,实也没有必要继续犯险了。这时,听到远处一阵鼓声。桓玄顺着声音望去,见是从刘辟的战车处传来。随着鼓声,原先立在刘辟边儿上的数百骑士、数百甲士开始移动,移动的方向分明就是他所在的位置。
桓玄心知,此必是刘辟见他们勇猛无敌,忧恐黄巾军士卒丧失了士气,故此调动主力精锐前来围剿。
他心道:“刘辟主阵处那些骑士、甲士一看就不比寻常黄巾士卒,如果被他们围上就危险了!”当机立断,仰头大笑。
韦强问道:“桓君笑什么?”
“太平道以妖言蛊惑民心,聚了些愚夫愚妇就自以为势大,胆敢造反!不知死活地围我郡府。我本以为他们有多厉害,如今咱们只百人出城就把他们给搅了个翻天覆地。不过如此!这样的敌手还不如当日咱们这几年剿杀的那些群盗,杀之无趣,胜之不武。”令道,“回城去!”
韦强知他心意,凑趣地哈哈大笑,说道:“可不是么?妖道无知,不识天高地厚,说是叛逆围城,不如说是主动送死。真是好笑。”大声传令,“桓君令:此等弱贼,杀之无趣,转回城去!”
桓玄留下韦强殿后,拨转马头,带着李钟、庆锋等亲随护卫奔到后队,变后队为前队,令庆锋将红旗指向城门,大呼道:“杀回城去!”
他们从城中出来一路厮杀,路过处的黄巾士卒多被他们杀散,这回城的路比来时好走,却没料到突有变故出现。
走没多远,两个黄巾士卒奋不顾死,挥舞着长刀劈砍桓玄坐骑。
桓玄可能因为力气消耗太大,只挡住了一柄,另一柄未能格架住,坐骑的前腿被砍伤。
好在他反应快,在坐骑屈腿向前栽倒的那一瞬间,甩开了马蹬,跃身跳下。跳下时,他手中的矛头向上,矛柄向下,来不及调转矛头,便用矛柄奋勇一击,打中砍伤他坐骑前腿的那个黄巾士卒,正中其下颚。反手一刺,将另一人刺死。殊不料,那个被打中下颚的黄巾士卒非常勇悍,也不知是不是有亲人刚才被桓玄在路上杀死了,眼中喷着仇恨的怒火,不顾舌头被牙咬住,死盯着荀贞,呜呜叫着,顺嘴流血地依旧举刀扑来。
刀没有矛长,远距离对阵吃亏,近距离白刃战占便宜。
桓玄急/抽回长矛,连退两步,企图拉开与他的距离,刀锋已到面前。
李钟、韦强在桓玄身后数步外,救援不及。
李钟睚眦欲裂,发出了今日出战后的第一声怒吼,奋力把手中刀投出,旋转着挡开了劈向桓玄的刀锋。韦强呼喝大叫,也将长矛掷出,如流星赶月,矛头从这个黄巾士卒的前胸刺入,穿出体外。这黄巾士卒被长矛带着踉跄退了好几步,欲待再鼓勇上前,没了力气,不甘地瞪着桓玄,无力地捏着长刀倒在了地上。
李钟赶马冲到,跳下来,说道:“桓君,上马!”
庆锋亦舞旗冲到,反手抽出佩刀,奔到桓玄身前,绕着桓玄转了半圈,把趁隙逼上来的黄巾士卒尽数杀退。
他不接李钟递过来的缰绳,举目四看,近处大约还有七八十个黄巾士卒,虽被庆锋逼退,但因受三四十步外一个提刀壮汉的催促、撵赶,仍没有溃散,复有聚拢之势。他遂以矛指之,说道:“此贼小帅!”问随在李钟、韦强后头追上来的亲随、部曲,“谁与我杀之?”
李钟一声不响,放下缰绳,捡起环刀,跃步上前,撞入黄巾士卒中,挺身奋击,连杀四五人,冲过人堆,到这披甲的壮汉前。他去势极快,从跃步到近前,只用了几个呼吸,提刀的壮汉惊惶大骇,没有胆子应战,掉头欲逃。李钟追上去,拽住他的胳膊,一脚踢中他的腿弯。
这壮汉身不由己仰面后摔,李钟个子低,托住他的后背,横刀放在他脖前,就像杀鸡一样,往回一拉,割断了他的脖子。
李钟用的是周澈赠给的百炼钢刀,极其锋利,绕着这壮汉的脖子转了一周,将其首级取下。
这壮汉没了脑袋,只剩下个躯干,鲜血从脖子断口处喷涌向天。
人的死法分好多种。若说被马蹄踩死是一种惨烈,那么被割下首级就是一种对旁人的震慑。周近的黄巾士卒哪曾见过没有脑袋的尸体?眼见方才还威风凛凛的一个小帅就这样容易地被许仲杀死、没了脑袋,全都惊骇胆裂,彼此拥挤着惊叫逃散。
南凌奉桓玄命令,在后压阵,适才赶不上援救桓玄,此时见李钟威风凛凛,黄巾士卒惧怕,他小有聪谋,乃借机大呼:“吾乃东乡南伯驰是也!故巡察周皓粼旧部也!谁来送死?”
南凌在郡南的名声不小,周澈在豫州的名声更大。黄巾军的士卒这才知道他们是在与谁交战,逃跑地更快了。后边来的不知底细,还在往前追赶桓玄他们。两下碰头,撞成一团。
逃跑的士卒急着跑,一边推挤后边来的那些人,一边叫道:“出城的是周氏部曲!出城的是周氏部曲!周皓粼旧部!”
从近及远,一时间,远近几里地,到处都是“周皓粼”、“周皓粼”的叫声。
近处的、较远处的、远处的黄巾军士卒约有近千人。上千人中总是有勇士的,便有闻听是周澈旧部在此,自恃勇武,不退反进,想冲上来杀了他们立功的,但更多的却是或者立刻止步,或者加入逃跑行列。你撞我,我撞你。混乱不堪。
周澈之名固然威名赫赫,可“周皓粼旧部在此”这句话若是在出城时喊出,效果肯定远不及现在。不管怎么说,城外的黄巾士卒也有两万多人,不像那夜雪下攻庄时,庄中道众不多。人多胆壮。周澈的威名再大,随他出城的只有百十人,黄巾军的士卒不见得会惧怕,而此时就不同了。他从城中杀出,又原路折返,来回所向无前,黄巾士卒本就惊惧,再又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好比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九成的人没了阻他的胆勇。
桓玄上了李钟的坐骑,挥矛前冲。
李钟提着那小帅的首级回来,徒步护卫。庆锋用左臂抱住大旗,右手执刀,叱咤冲杀。大小铁、大小高等居中指挥。南凌稳稳殿后。
众人腾涌争进,并力向前,势如破竹,顺利地退回到了护城河边,在红旗的引领下,过桥入城。
城头上、城门内,鼓声未停。
许阳、文瀚率人击鼓,两人累得满头大汗。周涌抢步出了门洞,给桓玄牵马。诸人归入城中。
加上桓玄、庆锋等,出城时百余人,归城时只少了两人。此战,杀伤黄巾士卒数百,自身阵亡两人,伤不到十人。
城门缓缓关闭,桓玄转头回望,透过门缝看到刘辟派出围剿他们的那数百骑士、数百甲士还未到河边。
太守纡尊降贵,带着袁尧、魏昶、荀亮、陈佑、韩俊等人,下了城头,亲来相迎。
太守眉开眼笑:“周氏宾客,名不虚传。久闻卿名,今知卿勇。”
袁尧、韩俊等郡朝吏员个个露出钦佩的神色。
唯独郡丞魏昶额头汗水涔涔,腿脚发软,躲躲藏藏地缩在诸人后边,不敢抬头看他。
他不敢直视桓玄,自然是因为后悔当初鄙视他,今在城上见到了他的勇猛,害怕他寻机报复。
桓玄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不过没放在心上。他不是睚眦必报的人,也不想在守城的关头与自己人内斗。
太守邀他重回城头,他恭谨地说道:“明府请先上城。待下吏看过伤者,随后就上去。”
太守说道:“对,对!今你出城击贼,周家宾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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