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命的男人们准备的,妇女老人小孩们,更多的时候只能吃着黑乎乎的掺杂着野菜面麸的黑馍,即便如此,一年之中,也总有好几个月,他们得忍饥挨饿,以便省下一点吃食让在外面拼命的男人能吃得更多一点。
以前日子还勉强能过,但月前的一场地震却让这里的人陷入了绝境,狂风暴雨摧毁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以前的栖息之地变成了一地的废墟,他们只能搭起一些更简易的窝棚,苦苦地挣扎着等待官府的救济,已经很难在饭点上看到这里有炊烟升起了。更多的人是形容枯揣,目光空洞里看着远处那一块块整齐的麦田,那里秋收后就是几万石,但却没有一斗是属于他们的。
但已过去了一月有余,还是没有盼到官府的救济,这里的人已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一股股危险的气息正在慢慢地聚积漫延。如同天上的云层,黑压压乌沉沉,似乎随时有可能压将下来,将一切碾成粉碎。
今天田里没有一个男人出工,大家都守候在粉墟之上,守护着自己的家人,似乎在盼望着发生一点什么。
传来了清脆的马蹄敲击路面的声音和整齐的脚步,但没有人去关注正奔向这里的官老爷,众人默默地坐在自己家的窝棚着。
孔庆非常生气,非常愤怒,作为富平的司农田官,他的任务就是征收春秋粮税,但一个月前该死的一场地震,让他本月应生产的份额已是大大不足,这已够让他愁肠百结了,偏生今天手下来报告,佃农们罢工了,没有一个人去田里打理庄稼,这更让他怒发冲冠,这些该死的穷鬼,泥腿子们,看来是不想活了。
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带上了县衙的数十名兵丁,径自奔向这里,他要用刀枪教会这些穷鬼们该怎么做事。
往日见到他诚惶城恐,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孔官爷的穷鬼们今天仿佛中邪了,没有谁理会他,偶尔有一人看他一眼,那冷冷的目光让人身上发疮,孙庆被他们的怠慢彻底地激怒了,他跃下马,小心地寻找着略微干爽一些的地方踩着脚,免得让脚下那双刚刚从富平定制的官靴被弄脏,一手提着官服的前襟,另一只手紧紧地捏着马鞭,虎视眈眈地从人群中穿过。身后的士兵紧紧地跟随着他。
“熊德,为什么不去干活?”孔庆用马鞭戳着一个汉子的胸膛。那汉子赤着胳膊,身上尽是纵横交错的伤痕。他是这座庄园佃农工头。
熊德眼中闪过一丝畏惧的光,但一低下头,却看见身后衣衫褴缕的妻子和已瘦得和一根竹杆一样的儿子,胸膛便又挺了起来:“孔司田,不是我们不想干活,而是饿得实在没力气啊,几天前,我家就断粮了,这两天,这附近的野菜都挖光了,要是再不赈济,我们这里就要冻死人了。”
有人起了头,场地里立时热闹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是啊,都快要饿死了,还怎么干活?”
“我们汉子还能挺几天,这老婆娃儿老人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饿死吧,请先发一点粮食吧!”
看着一张张饿得发绿的脸凑了上来,孔庆有些畏惧地后退一步,却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团污泥里,叶的一声,一只簇新的鞋子立时便不成了样子,孔庆大怒,扬手一鞭便恨恨地抽了下去:“作死么,作死么!知不知道州府的规纪,月底要是交不出足额的粮税,你们就不是饿了,而是永远也吃不了饭了。要掉脑袋么?”
一鞭子下去,熊德的身上顿时多了一条血痕,熊德疼得身子一阵抽搐,身后的婆娘娃儿也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不准打人!”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嚎了一嗓子,顿时群起呼应,一阵阵的吼声杂夹着妇女幼儿的哭叫声,现场顿时乱成一团。
孙庆冷笑着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熊德,抡开手臂,鞭子带着呼呼的风声雨点般落下,男人的身上立时布满血痕。熊德握着拳着,咬着牙关,倔强地挺立着一动不动。
“不许打我爹!”熊德身后男孩忽地大叫起来,一低头从身后窜出来,一头便撞在孔庆的小腹上,卟嗵一声,将根本没有防备的孙庆直接撞了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的污水中。簇新的袍子溅满了污泥,帽儿也撞歪了,两手按在地上,却是抓了两把粪便,奇臭无比。
看到平日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的狼狈样子,众人哄然大笑起来。孔庆脸色发绿,尖叫道:“你们敢袭官!”一把夺过来扶他的一名士兵手中的长矛,想也没想,便向面前这个光着屁股,拖着两条鼻涕的男孩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