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一点,周澈的身材是和他差不多,可是手臂更长。周澈的弓不仅硬,而且是大弓,仅有臂力,没有臂长,还是无法开满。他不是输在力量,而是输在臂长。
换句话说,他上了周澈的当,白白丢了个丑。
周澈收起弓,插回箭囊:“桓君,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二位应是你最得意的弟子吧。他们不过如此,其他人就不用再试了吧。”
少女不服气的喝道:“取巧而已,有什么好吹的,有本事,你和我到山林里做生死决。”
“两军交战,多算者胜。比试之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观敌料阵。如果你能对手都没观察清楚就贸然出战,还指望取胜”周澈不紧不慢的说道,眼睛却盯着桓玄。“桓君,你没有一点胜算,何不见好就收?”
“谁说我没有胜算?”桓玄轻声笑了起来:“只要控制住你,他们的射艺的确不如你,可对付会稽郡兵却绰绰有余。你说是不是?”
周澈脸色一变,身形一动,还没等他站起来,少年扑了过来,双手如铁钳一般,牢牢地按住他的肩膀。少女张弓拉箭,箭尖直指他的面门,厉声喝道:“别动,要不一箭射死你。”
周澈挣扎了两下,就放气了。不仅是因为这黑皮少年力气太大,旁边还站着一个李钟呢。李钟一直站在帐门口,抱着手臂看着他,显然不会给他逃脱的机会。
周澈哭笑不得:“桓君,你这可有点耍无赖啊。”
“兵不厌诈。”桓玄举起竹杯,得意的一笑:“小子,你还有得学。”
“我这是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周澈皱皱鼻子,哼了一声,自己解下左臂的箭袖,又除下右手大拇指上的箭决扳指,扔在桓玄面前:“行了,我认怂,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桓玄挥挥手,示意少年松开周澈。少年解下周澈腰间的箭囊和青冥剑,连同他的弓一起拿走。
“现在我们可以愉快的说话了吧?”周澈伏在案上,以手支头,对那个少女勾了勾手指:“俊俏小妹,我要吃肉,去给我打两只肥一点的野味来。天天吃鱼,腻死我了。”
少女眼睛一瞪,刚要发火,桓玄说道:“你们一起去。”
少女气得一跺脚,转身出去了。少年也跟了出去。李钟这才走了过来,用脚踢了踢周澈。周澈翻了个白眼,给他腾了个位置,依旧没正形的靠在案上。
“将军,解决了这小子,接下来怎么办?要不是汉升的徒弟,早把你剁了。”
“你和镇彻、镇贞留下来,看着他们。我去一趟鄞县,给徐圭一点警告。”
周澈有气无力的说道:“桓君,你悠着点。别把朝廷打急了,到时候鸡飞蛋打,你什么也捞不着。”
桓玄诧异的看着周澈:“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这还用问以打促谈嘛,占据了优势,才好提条件。不过,我可提醒你,别说你这后羿营还没练成,就算练成了,也只能窝在山里打打游击战。一旦到了空旷之地,他们的射艺再高,也敌不过汉军的箭阵。”
“闭嘴!”桓玄喝了一声,没好气的瞪着周澈:“你安份一点,自可无恙。若是动什么歪心思。可别怪我心狠,不顾同门情谊,坏了你的性命。”
“嗯哪。桓君保重,慢走不送。”周澈摆了摆手,把头转到了那一边。
桓玄走了,带着后羿营,离开了小岛。
李钟没有去,带着那对少年少女看守梁啸。少年叫镇彻,十八岁,少女叫镇贞,十六岁,是桓玄到山越之后刚收的弟子。除了他们俩还有四人,三男一女,年龄都不大,最小的才十一。
那镇贞被周澈射了一箭之后,她很不服气,一直想和周澈再比一次。可是桓玄走之前,再三嘱咐不能让周澈接触弓箭,她也不敢违令,只好强忍着。看着周澈的眼神就像刀子,恨不得在周澈脸上挖出一个洞来。
“李君,我要回我之前那个帐篷。”
“回去干什么,好好呆着。”
“我来之前,和朱治有过交待。十天之后,如果他没有消息送回去,会稽太守就会上报朝廷。到时候大战一起,覆巢之下,玉石俱焚,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进了山,谁能抓住我们。”镇贞抢过话头。
周澈指着镇贞的鼻子:“你愿意逃回山里去,山越王愿意吗?许太子愿意吗?如果他们都愿意,那还折腾什么劲,赶紧带着战利品回山不就行了。山阴城、姑苏城那么好打的?”
“我们又不是没打过。当年越王击败吴王夫差,不就攻破过姑苏城?”
“你们现在有西施吗?有范蠡吗?有文种吗?没有他们,你以为凭勾践舔舔屎就能打败吴国?”
镇贞面红耳赤:吴越相争,越国是最后的胜利者,最后连吴国都成了会稽郡的一部分。山越人自认是越国后裔,面对吴国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在他们看来,闽越就是天下,中原什么的都是边郡。镇贞也是如此,如今被周澈当面斥责,甚至说勾践只会舔屎,顿时气炸了肺,操起弓,就要射杀周澈。
“住手!”李钟喝住了镇贞。镇贞显然有些怕他,虽然气得小脸通红,终究没敢再放肆。
“我怎么了?”周澈扬起手,眼睛一瞪:“桓君不在,我这堂师兄就是半个师傅,懂不?你再敢对师兄不敬,看我不扇你大耳刮子。”
“你...”镇贞被气得眼睛红红,泪珠滚滚,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转身跑了。
“桓君怎么会收这些人做弟子,搞得我很没面子啊。”
“你够了啊。”李钟喝道:“镇家是山越大族,闽越的地头蛇,她爹托了许太子的面子,才让她们兄妹拜在将军门下的。你倒好,一点面子也不留,和市井无赖似的爆粗口。”
“我本来就是市井轻侠啊。”周澈嘿嘿笑道:“李君,其实汉升倒是对我言语过你,说你年轻的时候,也挺无赖的。”
“对了,汉升怎么样了?”李钟带着周澈,向之前的大帐走去。
“他刻苦着呢,我的老家部曲,告诉我,他忙着走门路,就想着以后挣点军功,好想个封妻荫子。”
他们边说边走来到之前周澈住的大帐前,在帐外闲坐的小肃一看被解除了武装的周澈,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刚准备摘弓,周澈叫道:“小肃,不要紧张,没事,没事。”
“这是怎么回事?”小肃眼神惊惧:“主公你的兵器呢?”
“桓君借去用了。”周澈嘿嘿一笑,拍拍小肃的肩膀,走进了大帐。
“三叔,这是怎么回事?”周仓惊讶。
“元福,这是好事。”周澈不动声色的冲着周仓挤了挤眼睛。周仓不解其意,却也知趣的没有说话。周澈站在门口,大大咧咧的说道:“元福,桓君出去了,要几天才能回来,俺们不要急,耐心等着便是了。他不在,我要替他管教师弟、师妹,这两天不在这儿住了。你和小肃放心,不要担心我,你忙你们的。”
周仓认真的听了,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听出了周澈的言外之意,桓玄出去了,几天才能回来,自然不会走得太远,最可能的地方是前线。桓玄带的人自然不是普通射手,桓部很可能是负有特殊任务的小股人马。
周仓不由得为交战前线的孙信、朱治担心起来。桓玄在执行其他任务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得这么艰难,一旦桓玄参战,他们还抵抗得住吗?
一个比三叔还高明的射手,真正的射声箭士。一想到虎蹲山的遭遇,周仓不寒而栗。
“不对啊!三叔这话肯定有含义啊?啊!刚才他挤眉弄眼...对了,鹞鹰,鹞鹰传信,那要悄悄的才行。要把消息给孙信他们。”周仓恍然大悟。
将消息传递给周仓,周澈跟着李钟回到了后羿营。大部分士卒都走了,只剩下三十来人。这些人当然用不着周澈来管,连名义上的师弟师妹镇策、镇贞也没有向他请教的打算,只是像尾巴一样跟着他,特别是镇贞这个小娘皮,眼神很是不善。
周澈也不理她,在桓玄的大帐里住了下来。没有弓箭,他专心练习开弓。随黄忠习射之初,他曾经有一百天的时间不握弓,整天用来空手练习,握弓之后,虽然每天还是坚持练习,时间却少得多。
现在,桓玄缴了他的弓箭,他只能空手练习。练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仿佛又回到了刚刚习射的那段时光,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完全沉浸在简单的开弓姿势中。
与那时候似懂不懂不同,他现在一举一动都能激发体内的热流,对动作的细节也有了更深刻的领悟,更能体会其中的妙处。哪怕是指尖的细微变化,他也能感觉到区别。
原来这看似简单的动作中居然有这样的奥妙。周澈大感意外,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更加广阔的天地。他如饥似渴的在帐中练习,一次又一次的反复演练。